最終,姚恕在足夠的矜持之後,看清了風向局勢之後,表現出一位掌府真人應有的沉穩之後,還是決定妥協了。
僅僅是一封信,就讓堂堂掌府真人退讓,會顯得這個掌府真人太過綿軟,太過不濟事。
可如果是掌府大真人親自出面,又有另外一位掌府真人的助攻,此時再退讓妥協,就恰到好處了,不會丟了面子,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姚恕妥協了,張月鹿的設想也實現了。
整個婆羅洲道府,從掌府大真人蘭大真人到掌府真人姚恕,再到首席副府主張月鹿,最後到次席副府主徐教容,四大高層的意見統一了。
接下來的府主議事自然不可能有不同意見,乃至靈官隊伍、各分堂輔理、以及主事、執事,也會看風向,一致表示,堅決擁護府蘭大真人的決定,堅決擁護府主議事的決定,堅決在思想上、行動上同以蘭大真人為核心的道府保持高度一致。
這就是鐵板一塊。
蘭大真人再次召開道府議事,並且邀請了風憲堂、北辰堂的有關道友列席旁聽。
還是由姚恕主持議事,這次姚恕的口風一變,與之前截然不同:「婆羅洲有今天的大好局面是不容易的,離不開道府上下的努力,大家都付出了心血,既有道府高層的心血,也有道府普通成員的心血,我們不能不珍惜現在的大好局面。」
然後姚恕又說道:「只是在努力建設大好局面的過程中,總有些道友經不住誘惑倒下了,關於這一點,道府高層有沒有責任?我看是有責任的,而且責任不小。我們現在要清醒,明確三點,第一點是要端正態度,第二點是要總結經驗,第三點是要挽回影響,這沒什麼好說的。」
姚恕一揮手:「我作為掌府真人,掌管人事權力,我也要總結,也要反省。現在我要首先做出一個檢討,謝教峰出了問題,與我有沒有關係?自然是有關係的,他謝教峰是我的屬下,他幹得好,不辜負道門和道府的期望,對我們的婆羅洲道府有貢獻,就說明我們用對了人,盡了心,盡了應盡的職責。」
「可反過來說,謝教峰幹得不好,出了問題,我就是失察,就難逃其咎,要向金闕做深刻檢討。」
緊接著,張月鹿也開始發言做檢討:「這段時間我也在反思,這都是怎麼回事呢?怎麼就沒看出謝教峰的問題呢?不僅是用錯了人,也是失察。看到謝教峰有能力又聽話,用著順手,別的問題就看不到了,想當然耳,最後鬧出了這樣的結果,辜負了道門的期望,也讓道府難堪。我要向道府做出深刻檢討。」
蘭大真人終於開口了:「道門從三代大掌教時期開始開拓南洋,到如今也有一百多年了,情況比較複雜。用八個字來概括:成就很大,問題不少。突出的問題不是外部勢力干涉,不管是西洋人,還是過去的南洋聯合攘道救世會,以及隱秘結社叛亂,都被我們鎮壓打退了嘛,關鍵還是在於我們自身內部存在的一些問題,或者乾脆說,人事問題。」
「這不是某個掌府真人的問題,是一個根深蒂固的頑疾,是一系列問題作用後的最終結果。比如說王教鶴、孫合玉、陳書華三人,就是這個問題的集中體現,就連道府高層都墮落腐化了,可見這個問題是多麼嚴重。想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很難,絕非旦夕之功。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既要治本,也要治標。所謂治標,就是整治貪墨腐化現象。」
「道友們,我們的頭腦一定要清醒,在任何時候,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堅定不移地維護道門的利益,若是對其放任不管,便要失掉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我們能夠得天下,也能失天下,不能不警惕。所以必須下重手,出重拳,對種種亂象嚴懲不貸。」
說到這裡,蘭大真人頓了一下,話鋒陡然一轉:「但是,凡事不能絕對,不能滿眼都是問題,看不到成就。婆羅洲的問題的確不少,比如王孫陳餘毒未清,這是客觀事實,可是成就也不小。去年、前年,金闕下達的各種任務,不可謂不重,可我們都順利完成了,而且還是超額完成了。南洋聯合貿易公司順利重組,財稅這一塊總是上去了嘛,肅清餘毒的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局勢總是穩定了嘛!」
「道府內部呢,從總體上來看也還是好的,只是個別人有問題,不能以偏概全,不能以個案的放大損害道府形象,對此,我們應該保持警惕,避免以個體替代整體、將個例推導為普遍的欠客觀的評判。總得來說,金闕對道府基本上還是滿意的,這是一個基本的判斷,對這個判斷,三位副掌教大真人也是認同的。」
作為次席副府主的徐教容立刻發言支持蘭大真人:「掌府大真人所言極是,婆羅洲的情況擺在這裡,只要不是別有用心,只要能辯證地看待問題,就不會做出其他的判斷。」
蘭大真人意有所指道:「就算有些人別有用心也不必怕,公道自在人心。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桿秤,煌煌史冊會給一個公道的評價。」
「最近,我聽說南大陸的新港建設得熱火朝天,一期工程已經結束了,皇甫真人曾這樣說:不可能沒有失誤,有了失誤必須糾正,必須處理,我們要正視這些錯誤和不足。要有這種不怕犧牲的大無畏精神,允許犯錯誤,勇於承擔錯誤。我看,這些話同樣適用於我們,應當共勉。」
張月鹿說道:「蘭大真人這話十分深刻,出了謝教峰這麼大的案子,我作為首席副府主,錯誤不小,責任不小,該認的帳要認,該檢查要檢查。」
「這就對了。」蘭大真人說道,「不能有情緒,不要以為自己沒有問題,就理直氣壯,就意氣用事,這是不負責任的態度。」
北辰堂和風憲堂的人越聽越不對味,怎麼風向變了呢,先前姚恕還要逼著張月鹿承擔責任,一轉眼變成姚恕主動檢討了,蘭大真人說話看似嚴厲,實則不痛不癢,又要看成就,又說不要以為自己沒有問題如何如何,這不是變相把張月鹿摘出來了嗎?擺明了罰酒三杯!
這些人也不是第一天做道士,立刻想明白一點,也許姚恕和張月鹿有了某種平衡點,在這幾天的時間裡達成了某種妥協。
如此一來,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便發生了,道府上下鐵板一塊,關鍵道府也不阻撓你去查謝教峰的案子,隨便你查,不過只局限於謝教峰的案子,你想要擴大化,那對不起,這個不允許。
不要小看一個道府的實力,齊玄素查王教鶴,自始至終,誰也沒能動用道府的全部力量,一直都是道府內鬥,自己打自己,一部分人支持齊玄素,一部分人支持王教鶴,還有一部分人作壁上觀。
現在道府上下鐵板一塊了,那可不是幾個欽差就能如何的,除非金闕決心把高層調走,再空降一位掌府大真人或者掌府真人,否則就是針插不入,水潑不進,讓你寸步難行。
地方對抗中央,自古有之。稍有不慎,立時就是藩鎮林立的局面,如今三道也多少有點苗頭,比如說齊州道府,一再擴張,愣是從一個沿海道府變成了一個擁有內海的龐然大物。
不過北辰堂和風憲堂的人只是列席議事,只能旁聽,沒資格發言。就算能發言,面對一位平章大真人和一位參知真人,也說不出什麼——就算欽差大一級,那也趕不上平章大真人。
這次帶頭的是一位風憲堂副堂主,議事結束之後,立刻將情況上報了,不過不是上報給清微真人,雖然清微真人的確知道這件事,但不是他親自操刀,一來是自持身份,二來是和東華真人保持默契,你不動,我也不動。所以自始至終,東華真人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真正的幕後操刀人是李天貞,別看李天貞只是個四品祭酒道士,可是堂堂副堂主就得聽他的,甚至堂堂真人的晉升也要受到他的影響。
旁人知道了免不得要驚嘆:「這也太兒戲了吧?李天貞居然有這個力道?這會是真的嗎?」
事實就是如此。
就連道門之人都要感嘆:「權力遊戲真能這麼玩?是李天貞一個人在這麼玩?還是所有的人都在這麼玩?」
李天貞得知這邊的情況之後,立刻吩咐身邊人:「問一問,南大陸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那邊的人回復李天貞:「我們被皇甫極堵在了新港,雖然張五月還在我們的手裡,但想要帶著張五月離開新港,難度很大。張五月還是個硬骨頭,死活不配合,我們怕不小心把他打死了,所以有些僵持住了。」
李天貞也知道急不得,真把張五月打死了,那就真壞了規矩,後果十分嚴重。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李天貞又吩咐道:「幫我聯繫『天廷』的吳大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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