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坦白

  胡恩阿汗沒有料到齊玄素已經知道了黑色大樹的作用,有了極為短暫的驚訝,然後又恢復常態。

  也許有人要問,黑色大樹下面埋著的人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還是在那裡。

  因為齊玄素救不了,一線生機,若有若無,和死人也差不多了,齊玄素不是大羅神仙,沒有活死人的本事,救不了。

  西道門也救不了,他們連奧黛麗都治不好,沒那個條件。總不能指望萬里之外的道門。而且道門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救。道門的很多手段,對病人的要求很高,如果是沒有修為之人,或者修為較低之人,那麼恐怕熬不過去,會直接死在道門的救人手段之下,所以大玄皇帝也不乏夭折的,關鍵就是沒成長起來,修為太低,道門也回天乏術。

  真要把這些人挖出來,用不了多久就全成真死人,那棵黑色大樹既是奪取這些人性命的存在,也是維持他們那最後一線生機的存在,在沒有很好的安置方法之前,還是維持現狀吧。

  說得殘酷一點,條件擺在這裡,西道門為了撫恤那些陣亡將士的事情尚且焦頭爛額,哪裡還顧得上這個,等同是已經宣判了這些人的死刑,讓他們慢慢等死,然後再確認這些人的身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道門不再使用這棵黑色大樹,或者乾脆將它毀去,就算是道德高尚了。碰上道德比較存疑的,說不定會把這棵黑色大樹利用起來,為自己服務。

  齊玄素如此問,胡恩阿汗卻有恃無恐:「齊首席,也許我該稱呼你齊真人,畢竟你不是西道門的人,正如南大陸不是中原。雖然我說的話可能不太正確,要被某些人指責,甚至是進行道德上的拷問,但現實就是如此,南大陸的人命沒有中原那麼值錢。」

  胡恩阿汗的話外之音很明顯,這些人命還不能把他怎麼樣。

  齊玄素的回應也很簡單:「證據擺在這裡,人贓俱獲。我說有罪,那就有罪。」

  胡恩阿汗的氣息猛地一滯,然後再次望向齊玄素。

  齊玄素的態度很隨意:「怎麼,你不服氣?」

  胡恩阿汗想要動手,又不敢對齊玄素動手,最後逼出了一句話:「這就是道門的法治嗎?」

  齊玄素笑了:「我跟你談法治,你跟我談人命的價格。我現在不跟你談法治,你又要跟我談法治?」

  胡恩阿汗沉默了。

  齊玄素的話外之音也很簡單,我跟你講道理,你不聽,那就別怪我不講道理了。

  齊玄素這個全權特使不是個空名頭,無論是新港,還是道門的援助,甚至是道門的相關對南政策,全權特使都有很大的發言權和建議權。某些到具體事務,也擁有很大的自主權和決定權。是真正的天使。

  現在西道門還指望著道門呢,自然得把齊玄素伺候好了才行。齊玄素提出什麼要求,能滿足的都會儘量滿足。比如澹臺盈要求了那麼久,皇甫極都不當回事,可齊玄素一開口,皇甫極立刻同意了,表示絕聖堂全面支持配合齊玄素的調查。

  一句話,齊玄素代表的是道門。

  這就是權勢的力量。

  如果齊玄素沒有這個身份,僅憑自身的境界修為,想要讓胡恩阿汗低頭,那基本是不可能的。現在,只需要幾句話就夠了。

  胡恩阿汗緩緩說道:「阿汗駑鈍,還請齊真人訓示。」

  根據中原的習慣,自稱名表示謙遜,自稱表字表示狂妄傲慢,兼具藐視別人的意思。所以古代的猛將在戰場上叫陣時,都不是自稱姓名,而是姓加上表字。

  就拿齊玄素來說,他面對清微真人時,說玄素如何如何,這是一個下屬該有的禮貌。可如果他改口我齊天淵如何如何,那就是想要跟清微真人動手了。

  此時胡恩阿汗自稱阿汗,這便是服軟了。

  齊玄素擺手道:「訓示不敢當,我只是想請胡恩將軍為我答疑解惑。」

  胡恩阿汗那日在庫斯科沒有跟隨胡恩查文一起反了,而是選擇服軟,此後他就更不會反了,只會繼續退讓,所以他很快便調整好了心態:「齊真人請問。」

  這就是人性,一點一點被權力馴化。

  齊玄素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跟蟲人搭上線的?種下這棵黑色大樹的目的是什麼?」

  胡恩阿汗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大概在五年前吧,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至於目的,這是一樁交易,我只是提供地方和掩護,蟲人付錢。他們具體要幹什麼,我沒有過問。」

  齊玄素又是笑了一聲:「付錢?擔著這麼大的風險,那得多少錢?」

  胡恩阿汗道:「四十萬太平錢。」

  塔萬廷沒有自己的貨幣,因為西道門嚴禁流通金克朗和鷹洋,所以全面使用道門的貨幣。

  齊玄素收斂了笑意,說道:「四十萬太平錢,不是一個小數目。錢在哪裡?」

  胡恩阿汗沉默了片刻,回答道:「自然是花銷掉了,到了我這個地位,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花銷都很大。」

  齊玄素又問道:「具體幹什麼花銷掉了?有沒有帳目?」

  胡恩阿汗有些惱怒:「花了就是花了,我怎麼記得。至於帳目,自然是沒有,齊真人要帳目做什麼?用來當做證據治我的罪嗎?」

  齊玄素坦然道:「將軍多慮了。」

  他故意頓了一下:「就算沒有帳冊,我同樣能治你的罪。」

  然後齊玄素望向胡恩阿汗,那目光仿佛在說:怎麼,你不服氣嗎?

  胡恩阿汗當然要服氣,不敢不服氣,人人痛恨不公,更多是痛恨自己不能使用這種不公的權力。

  齊玄素接著說道:「胡恩將軍,我不得不說,你不太會撒謊。」

  胡恩阿汗皺起眉頭:「齊真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齊玄素道:「你不覺得你編的這個理由很蹩腳嗎?是你的想像力就到此為止了呢?還是你覺得我齊某人是個很好騙的傻瓜?」

  「如此大的風險,可能是讓你萬劫不復的事情,你問也不問就答應下來,僅僅換來了四十萬太平錢。」

  「這所謂的四十萬太平錢具體花到了哪裡,你竟然說不出來。這種案子我見得多了,其實沒有那麼複雜,要麼是行賄打點關係,要麼是花在了女人私生子身上,要麼是花在了某些興趣愛好或者享樂上面,要麼就是藏在某個地方一分也不敢花。這很難嗎?除非胡恩將軍壓根沒有這四十萬太平錢,那自然是說不出來。」

  「我早就聽聞,胡恩將軍是個不曾忘本之人,哪怕發達了,仍舊保留了以前的生活習慣,很是儉樸,無論是享樂,還是女色,都沒什麼興趣,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愛財,對於錢財自然沒什麼概念。」

  胡恩阿汗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陷入沉默之中。

  其實齊玄素還有一層考慮——這會不會是胡恩阿汗故意演的一場戲?故意留下一些破綻讓齊玄素察覺,好讓自己處於情感上的不得已位置,即自己是被逼的,而非主動的,便可以減輕一些內心負罪感。

  不過對於齊玄素而言,這都無關緊要了,就算是演戲,他也不介意陪著演下去。

  如果不是演戲,那更好。

  結果都是一樣的。

  齊玄素道:「胡恩將軍,山莊的事情其實與查文有關,對吧?」

  胡恩阿汗依舊沉默著,不過這次的沉默顯然變成了默認。

  齊玄素接著說道:「胡恩山莊從來都是胡恩兄弟的財產,而不是你一個人的財產。我也知道你們兄弟二人情深義重,你不干出賣兄弟的事情,但老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你這個長兄如父,也不可能把什麼事情都擔起來,更不必說背黑鍋了。」

  胡恩阿汗還是沉默。

  齊玄素也不氣餒,繼續說道:「胡恩查文的目標是顛覆塔萬廷,以他的地位和能量,恐怕不僅僅是勾結蒸汽福音做個奸細那麼簡單,太大材小用了,他也不會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西洋人的身上,我推測他應該還有其他的手段,多管齊下。」

  「現在看來,這個其他的手段應該就是蟲人了。當年的滅蟲行動,讓蟲人近乎滅族,蟲人是有復仇動機的,與立志要推翻塔萬廷的胡恩查文可謂是志同道合。」

  「所以,蟲人要找的人其實是胡恩查文,而非是你,那棵黑色大樹也是胡恩查文種下的,最終與蟲人達成交易的還是胡恩查文。」

  「可惜,我已經沒辦法再去問胡恩查文了,只能來問你了。胡恩將軍,你不會全不知情吧?我並非有意為難你,也不是想拿你的把柄,我只是要調查清楚一些事情。」

  話音落下,齊玄素望向胡恩阿汗。

  胡恩阿汗終於開口道:「既然齊真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能不坦白了。我的確知道一些內幕,畢竟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們想要完全瞞過我,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據我所知,蟲人們在謀求一件事,打通『母巢』的道路,讓蟲後降臨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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