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命案

  齊玄素和張月鹿來到永安宮,出示籙牒,辦理了相關手續之後,順利入住。

  道門內部自然品級分明,張月鹿住的是四品祭酒道士的上房,雖然不是獨棟院子,但是客廳、書房、臥房一應俱全。齊玄素只能享受七品道士的待遇,就只有一件臥房,臥房中配備了一桌一椅,可以用來寫字。

  齊玄素見天色還早,便去了張月鹿的居處。永安宮的道士知道兩人是結伴同行,雖然給兩人安排的規格不同,但住處卻相去不遠。

  張月鹿亦未寢,正在書房中看書,聽到齊玄素叩門,起身開門,讓他進來。

  早先時候,也就是去西域之前,齊玄素還覺得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如今已經是十分隨意。

  齊玄素大模大樣地坐到書案對面的椅子上,看了眼倒扣在書案上的書的封皮:「魔……道……劍宗,是最新的話本嗎?」

  「算不上最近的話本,是去年的老書了。」張月鹿道,「我買了好些時日,只是一直沒時間去看,便放在須彌物中吃灰,大概講了一個劍修大宗師因為魔女而墜入魔道的故事。」

  齊玄素問道:「劍修是什麼修?」

  「大概就是一種只用劍的人,總是能越境而戰,後天殺先天,先天殺天人,天人殺長生。」張月鹿解釋道。

  齊玄素又問道:「那有沒有刀修、槍修、火銃修?」

  「沒有。」張月鹿白了他一眼。

  齊玄素道:「如果有,我要做火銃修,一銃糜爛數十里,比飛劍千里斬人頭可要霸氣。」

  「安心做你的散人吧。」張月鹿笑道。

  齊玄素不再玩笑,提議道:「既然閒著無事,又暫時不睡,玩兩把牌吧。」

  張月鹿收起話本,從須彌物中取出玄聖牌,放在書案上,抹成一個扇形:「要不要彩頭?」

  「一個太平錢。」齊玄素現在頗有些財大氣粗的感覺。

  「可以。」張月鹿抽出一套古仙牌。

  齊玄素為了穩妥起見,還是選擇了道門牌。

  兩人剛玩了三把,齊玄素靠著道門牌小賺一個太平錢,就聽到有人在外面敲門。

  齊玄素起身前去開門,外面的人正是安排兩人入住的永安宮主事,他見到齊玄素後,先是怔了一下,看到桌上的玄聖牌之後,立時瞭然:「兩位也喜歡玄聖牌,長夜漫漫,的確是打發時間的好玩意。」

  玄聖牌幾乎只在道門內部流行,道門之外還是圍棋、象棋、葉子牌。

  齊玄素問道:「唐主事,有事?」

  這位唐主事名叫唐永德,出身蜀中唐家。

  唐永德一拍額頭:「有事,當然有事。既然齊執事也在這裡,那就再好不過了,眼下有一件事需要張副堂主和齊執事出手相助。」

  「什麼事情?」張月鹿起身問道。

  唐永德道:「剛剛發生了一起命案,我懷疑是隱秘結社的妖人作案,正好兩位都是天罡堂出身,對付這些妖人應該很有經驗,所以我冒昧請求兩位能夠出手破案。」

  張月鹿臉色有些凝重,收起桌上的玄聖牌,直接道:「帶我們去現場。」

  唐永德應了一聲,走在前面。張月鹿與齊玄素各自拿起自己的斗篷,跟在後面。

  發生命案的地方,並不在永安宮中,也難怪張月鹿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常。三人出了永安宮,登上一輛馬車。

  在去往案發現場的途中,張月鹿順帶問了下案情:「這個案子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唐永德回答道:「發現屍體的時候剛好是酉時正。」

  一天有十二個時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按照西大陸的計時方法,兩個小時為一個時辰,子時對應二十三時到一時,丑時對應一時到三時,以此類推,酉時對應十七時到十九時。

  在以前的時候,十二個時辰被細分為百刻,每個時辰分到八刻,總共九十六刻,又餘四刻。將這四刻作二百四十分,每個時辰又得二十分為小刻。

  故而一個時辰有八大刻和二小刻,分別是:上半時的四大刻:初、初一、初二、初三,小刻:初四。下半時的四大刻:正、正一、正二、正三,小刻:正四。

  按照西大陸計時,每刻十四分二十四秒。

  不過因為百刻計時太過繁瑣,如今道門已經精簡為九十六刻,每刻十五分整,去掉小刻,每個時辰八刻,也就是初、初一、初二、初三、正、正一、正二、末。

  酉時正也就是十八點整。

  張月鹿打開懷表看了一眼,天機堂的懷表自然是東方的十二時辰九十六刻樣式,而非西方的二十四時樣式。

  現在是酉時末,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時辰。不過從發現死者到求助於他們二人,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也不能說拖沓。

  張月鹿又問道:「死者是什麼身份?」

  「他叫梅森,不是我們道門中人,而是一位長年往來於白帝城的客商,與道門的關係頗為密切。」唐永德斟酌著說道。

  齊玄素拍了拍額頭,輕聲道:「市舶堂、商人,該不會又與太平錢或者某樣大宗貨物有關吧?」

  唐永德苦笑一聲,卻沒有反駁。顯然他也有這樣的猜測,畢竟涉及到錢,殺人的動機可就太多太多了。

  張月鹿再問道:「涉及到此事的都有哪些人?」

  唐永德回答道:「除了我們永安宮的兩位執事之外,就是一些其他客商,有梅森的同鄉,也有一些朋友故交。」

  說到這兒,唐永德變得遲疑起來:「張副堂主應該知道,這些商人不是我們道門中人,沒有那麼多戒律規矩,所以到了晚上便要找些樂子,正好城中有座行院……」

  所謂行院,就是風月場所,只是與尋常的青樓勾欄等煙花之地不同,行院一般占地極大,幾乎與官員富商的府邸無異,其內別有一番洞天,庭院深深,幽靜雅致,女子多是姿色姣好,不乏花魁人物,更有精通文墨音律的清倌人,除了一眾娼戶女子之外,另有樂工、裁縫、工匠、僕役,使人身在其中足不出戶,卻應有盡有,故而許多富家公子才會在其中流連忘返,甚至是敗盡了家產。

  行院內部又被分成無數個獨棟小院,許多權貴人物都會在此梳攏一個粉頭,包下一座獨棟小院,倒不全是為了女色享受,算是鬧中取靜,避世修養。

  張月鹿出身北辰堂,下意識地質問道:「既然是去行院找樂子,那兩個道門執事又是在怎麼回事?」

  唐永德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話。

  張月鹿見此情狀,哪裡還不明白,不過此時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說道:「人死在了行院裡面,又是如何斷定死於妖人之手?」

  唐永德有些尷尬,吞吞吐吐道:「因為、因為,這位富商是在……做那事的時候沒的。」

  張月鹿還沒反應過來,齊玄素已經脫口而出:「馬上風?」

  唐永德點了點頭。

  所謂「馬上風」,又叫「房事猝死」、「脫症」。

  「房中術」言道:「房中之事,可以延年壽益壽,亦可以殺人。譬之水火,知其用者可以養生,不知其用者立死。婦人月事之時,行魚水之歡,最易得是病。男女皆可得之,而多見於男。馬上風,馬下風,風風奪命。」

  張月鹿臉色有些僵硬。

  唐永德道:「此症多因房事無節、縱慾過度、氣陽虛脫、醫治不及時導致死亡。不過這位富商最近忙於生意,已經一個多月未近女色,而且體魄強健,有後天之人的抱丹修為,如何也談不上房事無節、縱慾過度、氣陽虛脫,所以才顯得蹊蹺。」

  齊玄素點了點頭,陷入沉思之中。

  馬車緩緩停下,唐永德所說的這家行院距離永安宮距離不遠不近,位於白帝城的西南角上,雖然在夜色之中無法一覽全貌,但連綿成片的火紅燈火照亮了小半個夜空,讓齊玄素吃了一驚,難怪叫「行院」,果然不是那種只有一棟主樓的普通青樓可比,壓根就是一座府邸改建而來。

  在唐永德的引領下,三人沒有走正門,而是從一處偏門進了行院——一是為了不引人注目,二是這道門距離案發地點最近。

  三人穿廊過堂,七曲八折後,來到一處獨棟院子。

  剛一進門,映入眼帘的是花木扶疏,草木青青,清幽之氣撲面而來,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煙花之氣,倒更像是某位名士的別院偏居。

  齊玄素還是第一次來,不由暗暗咋舌,這哪裡還是煙花場所。

  不過此時院中已經站了好些靈官,個個披甲執銳,封鎖了此地,沒有唐永德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見三人進來,靈官們紛紛行禮。

  唐永德解釋道:「白帝城不歸朝廷統屬,所以沒有青鸞衛,只有我們道門的靈官。」

  張月鹿點了點頭,往正堂走去。

  正堂內燈火通明,溫暖如春,齊玄素一眼望去,除了幾名身著鶴氅的道士,就是十幾個富商打扮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