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怪現狀

  齊玄素在許多道門之人的眼中已然是道門第四秀,未來的副掌教大真人候選人之一,而這位傑出的道門俊秀正在做什麼呢?

  當然不是操勞國家大事,也不是關心什麼天下大局,而是在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

  說得再具體一些,是關於買房的事情。

  成家,成家,總得有個家。

  家不僅僅是人,也是更具體的房子。

  由此衍生出一個十分清晰的邏輯鏈條,即成親先買房。

  齊玄素是有房子的,位於海蟾坊的舊居。倒不是張月鹿嫌貧愛富,關鍵成親不是兩個人事,而是兩家之事,在張家面前,屬實是有點拿不出手。

  再有就是,都說新婚如何如何,人是新人,房自然是新房,舊房子也不大合適。

  雖然嚴格來說,玉京的房子都有上百年的歷史,哪怕是大掌教、副掌教,其實也是住別人已經住過的舊房子,但在大多數人的認知中,新買的就是新的,大不了再翻新一下。

  於是乎,這個問題就實實在在地擺到了齊玄素的面前。

  齊玄素如今的收入相當不低,一年能有一萬太平錢左右的進項,放在過去,他想都不敢想,要知道當初他走孫永楓的門路才花了二百太平錢。

  可就算如此,想要在玉京買房,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玉京不比其他地方,乃是道門祖庭,一般而言,沒有人能夠在玉京真正買房。因為在名義上,整個玉京所有房屋宮闕都歸道門所有,由九堂中的天機堂負責。

  這有些類似於俗世的「一田二主」,一塊土地可以分為田底和田面。田底和田面分別由兩個人持有,田底和田面是互不干涉的兩部分,可以隨意買賣、典當、饋贈。

  田底持有人不能耕作,只能收租,若想自己耕作,必須從別人手中買回田面。而田面持有人可以耕作,卻要交租。同時他可以隨意買賣出讓田面,甚至在田面上建房修墳,田底持有人都無權干涉。若是田面持有人欠租,田底持有人可以想方設法討債,用其他物事抵債,卻不能將人從土地上趕走,除非田面持有人自己把田面賣掉,這便是一田二主。

  同理,玉京的居民們沒有房屋的所有權,包括大真人在內,只有使用權力,沒有所有權力,所以眾人都是租賃,只是租賃期限很長,最長的可達百年之久,道士們習慣性地將這種上百年的租賃稱之為購房置產。

  齊玄素的買房其實就是租賃,不過考慮到他和張月鹿十分年輕,所以要直接一百年拉滿,這就不是個小數目了。

  如果僅是如此,那也就罷了。當初齊玄素的師父在海蟾坊租了一個小院,花費太平錢一千圓,租期二十年。一百年也就是五千圓太平錢,相當於齊玄素半年的收入,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可齊玄素不好繼續住在海蟾坊。

  首先就是位置問題,海蟾坊的房價這麼便宜不是沒有道理的,主要就是位置不好,距離太清市很遠,距離玄都更遠,甚至距離外面的飛舟港口同樣不近,哪邊都不靠。而同一個坊中,不同地段的價格也不一樣,沿街的要貴一點,如齊玄素舊居這種位於深巷裡的,則便宜一些。

  再有就是,每個坊的職能也各不相同,比如皇室宗親們就聚居在軒轅坊中,而道門真人一級則大多在太上坊,極少數也是在上八坊的其他幾個坊中。齊玄素和張月鹿馬上就要升真人了,他們若不住在太上坊,而是選擇海蟾坊,很可能會被別人扣上一個特立獨行的帽子,這是自五代大掌教以來堅決不允許的。

  最重要的一點,齊玄素要考慮未來岳家的感受,天師給你臉面,你不能把天師給的臉面往地上丟,真讓張月鹿跟他住小院,只怕是張家臉上不好看。說白了,張家仗勢欺人,齊玄素的確可以不當一回事並反擊,可張家提出一些合理要求的時候,齊玄素是不好拒絕的。如果你齊玄素沒有能力也就罷了,關鍵是你有這個能力,你為了省錢搬到海蟾坊去,是何居心?讓李家看笑話嗎?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宅邸規模的問題,齊玄素的舊居就是一個小院子加上幾間平房,無非是兩個臥室,一間書房,外加廚房、客廳,十分簡單。可新宅的規模就不能這么小了,必須要大,幾進的那種。

  太上坊的地段,幾進的規模,一百年的年限,價錢是打著滾地往上翻。別說五千太平錢,五十萬太平錢都不夠。

  還有關鍵的一點,張家會準備一座陪嫁的宅子,如果齊玄素不想背上一個贅婿的名頭,那就最好與張家的陪嫁持平。若是齊玄素破罐子破摔,張家自然是樂見其成,多個真人一級的贅婿,哪怕僅僅是名義上的贅婿,也沒什麼不好。

  這就讓齊玄素犯了難,這麼多太平錢,他得攢一輩子,還不見得能攢夠。

  於是就只有兩個方法,一是找太平錢莊借貸,以他的身份,借貸很容易就能批下來,還是沒有利息的那種,甚至等他做了參知真人之後,說不定太平錢莊就找個由頭給免了剩餘債務。不過齊玄素不想這麼幹,關鍵是他的身份不同了,若是他要推動什麼大的貿易,以道府的名義大宗借貸也就罷了,為了買房子借貸,似乎有點小題大作,不那麼體面。

  有些人不免要心懷叵測地說上一句:「一個在張家排不上號的張拘全都能有幾十套房產,養了那麼多女人,你堂堂道門第四秀要借貸買房?你這個窮是裝給誰看?別的真人怎麼不借貸買房?難道偌大個道門就只有你齊玄素清廉?其他人都不清廉?我看你是沽名釣譽,想要借著此事來標榜自己,虛偽。」

  在道門十分忌諱特立獨行,張月鹿就是個例子。而且行高於人,眾必非之,齊玄素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中,不知多少人等著給他挑刺,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齊玄素不想因為這種小事去出風頭。

  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找家長。

  這也不算丟人,既要奉公守法,又要靠自己,就沒幾個年輕人能在太上坊安家置業。就算是李長歌、姚裴、張月鹿,也得靠家裡幫襯。齊玄素求一求七娘怎麼了。

  不過這次不是齊玄素主動聯繫了七娘,而是七娘主動聯繫了齊玄素。

  齊玄素見到子母鏡另一邊的七娘時,十分震驚:「七娘?你不是說離開中原範圍之後就不能聯繫了嗎?你到鳳麟洲了?」

  七娘道:「我在玉京,用道門的特殊渠道與你聯繫,當然不受範圍的限制。」

  齊玄素好奇問道:「特殊渠道?你在玉京哪裡?」

  「玉虛宮。」七娘吐出三個字。

  正如道門有四座上清宮一般,玉京有兩座玉虛宮,一座是舉行慶典的,玉虛峰的玉虛宮,還有一座位於紫府,屬於地師的玉虛宮。

  齊玄素下意識地問道:「哪座玉虛宮?」

  七娘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地師的玉虛宮,難道是那個舉行大典的玉虛宮?那裡怎麼會有子母鏡?」

  齊玄素半天沒說話。

  七娘不滿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就許你去天師的碧游宮,不許我來地師的玉虛宮?」

  齊玄素輕咳一聲:「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很驚訝,七娘你是以什麼身份進入紫府的?」

  七娘拿出一塊令牌晃了晃,與張月鹿的通行令牌一模一樣:「你不會沒有吧?這種令牌,我在四十年前的時候就已經有了。」

  齊玄素又是好一陣無言。他的確沒有,上次去碧游宮,也只是一個臨時通行證而已,過期作廢。

  七娘說道:「好了,我時間有限,不跟你閒扯,說正事。我已經跟蘇止生談好了,要在太上坊給你買座宅子。」

  齊玄素微微張嘴,不敢置信。

  視財如命、吝嗇如貔貅的七娘竟然不等他開口相求,主動表示要給他買房子。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懷疑眼前這個七娘是別人假冒的。

  七娘哼了一聲:「又是這個表情,我早就說過,那些錢是我幫你攢著,留著給你娶媳婦用的,你還不信,總懷疑我把錢給私吞了,你現在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我有沒有騙你?」

  齊玄素髮自內心道:「沒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是齊玄素的感恩之心沒有持續多久,七娘就話鋒一轉:「不過我算了算,僅憑那些錢,還遠遠不夠。所以我跟裴玄之打了個招呼,從今往後,你的例銀就不必發給你了,直接給我就行,權當是還債,直到還清為止。看在你我的關係上,利息給你按最低算,這叫親母子也得明算帳。」

  齊玄素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

  七娘還是那個七娘,沒有變,也不是假冒的。

  七娘自顧說道:「等我老了,干不動了,也能來你這裡養老。你小子現在就表個態,這個家是誰說了算,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張家丫頭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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