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善後工作遇阻礙

  皇帝的臉上看不出很明顯的表情,聲音也顯得沒有溫度,只剩下病弱中殘喘之氣:「謝丞相這是要逼朕嗎?」

  謝如雅嚇得趕緊俯下身子,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臣不敢。」

  接下來,是死寂一般的沉默,殿內落針可聞。

  君臣倆幾乎能聽見彼此呼吸的悠長之聲。

  時光仿佛也就此凝滯不前,化成一層層不見形的凝膠,逼得謝丞相的額頭沁出一滴滴的冷汗。

  良久,他額頭的冷汗落下,落在厚厚的喜鵲登枝厚絨地毯上,轉瞬不見蹤影。

  皇帝似在閉目養神,許久許久,終於說了一聲:「愛卿起身吧。」

  他睜開眼,淡淡地看著謝如雅艱難地起身,也不命人攙扶,只輕咳了一聲,道:「丞相和田將軍先商量出個方案,與眾卿家商議後,再來呈明吧。」

  謝如雅欠身應了聲:「是。」

  皇帝眉頭緊蹙,不耐煩地擺擺手:「朕累了,丞相跪安吧!」

  謝如雅答應著,恭謹地退出了寢殿。

  回到內閣議事廳,孫河、孫允良、田瀚國和寧北侯等人早已在那兒候著了。

  他們見謝丞相來了,忙起身圍到他身邊,一個個神情急切,等著他傳達聖意。

  謝如雅蹙著眉頭,忍住膝蓋的疼痛,撫須沉吟道:「陛下讓我和田將軍商量個方案,再與諸位大人商討。」

  右丞相想起之前在朝堂之上,自己因魏凱旋戰敗而成為眾矢之的,便心有憤憤。

  他咬了咬牙,厲聲道:「那,那戰敗的將軍們,該如何處置?」

  謝如雅瞠目,訝異地盯著他的眸,怔了好半晌,這才冷笑道:「孫丞相想怎麼處置?」

  孫河被他瞧得渾身都不自在,只好硬著頭皮道:「自是按軍法處置。」

  眾人大悍,都覺從未見過如此自私卑鄙之人。

  之前孫河任御史,還曾因力諫皇帝,不讓陛下重用雲貴妃外戚,逼的皇帝都下不來台,在朝中頗有忠正直諫之名。

  如今看來,此人慣是沽名釣譽之輩,只因大周朝素有祖訓,不可殺諫臣,所以他才敢行此大膽之事,為自己博取美名。

  崔然再也忍不住,闊步走到他面前,雙目脹紅,大聲道:「諸將力戰而死,沒有貪生怕死,望風而逃。」

  「明知是死地卻仍舊死戰不退,不畏懼,不屈服,為國盡忠,即便敗了,也無愧為國之烈士。」

  「撫恤封賞,尚且不及,怎可輕言處置?」

  孫河被他一番逼問,氣得差點暈厥。

  他惱羞成怒,拂袖而起:「崔子期,你不過一介小將,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田瀚國大怒,吼道:「子期不行,那我呢?!你當初非要讓魏凱旋做主帥。」

  「我們都曾力諫,至少讓楊北征老將軍為監軍。你可有聽進去?!」

  「如今造成這等慘事,你居然將責任全推給魏將軍,魏將軍雖難逃敗軍之罪,但他畢竟為國戰死,轟轟烈烈,雖敗猶榮!」

  「家屬,怎麼就不能得到豐厚撫恤?」

  孫河被這一頓斥責,弄得里外不是人,臉面更是丟到了爪哇國。

  他眉眼一轉,大聲譏諷道:「驃騎大將軍好大的官威,當初你怎麼不跟陛下請命,自己去做主帥?又何至於發生如今這等慘事?」

  「你以為本將軍不想嗎,還不是……」

  眼看田將軍要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崔然馬上截斷他的話頭,朗聲道:「還不是你步步緊逼,說田將軍不給屬下將領機會,只想獨攬兵權?!」

  孫河被懟得無話可說,只好「哼」一聲,轉身走出議事廳。

  他還沒走到門口,謝丞相叫住他:「孫右相留步,撫恤將士的事情,陛下雖未明言,但也刻不容緩。」

  「你還是留下吧,待事情了了,你,我還有田將軍,要一道去陛下面前呈明方略。」

  孫河冷笑:「有你們就夠了,還要我作甚?」

  允良見局面不好看,再鬧下去,反而不利於事情的處理。

  他忍著氣,勉強堆起笑臉朝孫河道:「右相大人,內政乃您的職權所在,怎可假託旁人呢?您還是坐下吧。」

  說完拉著孫河的袖子,把他牽回剛才他坐著的椅子上。

  孫河找回些臉面,冷哼一聲,嘴角抽了抽,道:「那你們想怎麼樣?」

  崔然臉色鐵青,竭力壓抑住自己,才忍住沒說話。

  謝丞相知道外甥因之前的戰友死傷殆盡,心緒不平,便吩咐道:「子期,你先回去休息吧。」

  崔然咬牙,咽了口口水,低下頭道:「是。」

  迦葉軒。

  暮色掩映,有烏鴉撲稜稜驚飛起來,縱身飛向遠樹。

  秋日的風仿佛分外陰冷些,天色越發暗了。

  那烏黑的半面天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漸漸擴散得大,更大,一點點吞沒另半面晚霞絢爛的長空。

  孫希見崔然臉色不好看,便摒退了抱夏等丫鬟僕婦。

  她靜靜靠在他的懷裡,榻邊高杌上,小小一尊掛耳薰香爐里焚著百合花蜜香,煙霧裊裊升起,散開如霧。

  崔然伸手輕輕一撩,那煙就散得失去了形狀。

  他輕聲道:「希兒,之前我應該拼死向陛下請命去西夏抗敵的,是不是?」

  孫希聞言驚得直起身,盯著他,心酸道:「即便,即便你能不理會陛下對你的猜忌。」

  「你也無法保證,你去了,敗局就會扭轉呀。」

  崔然眸光一陣黯然,眼中的痛苦,揮散不去。

  孫希見他這麼痛苦,心下不忍:「我知道你心裡內疚,不好受。」

  「你為他們家人爭取優厚撫恤,已是盡了同僚之義了。」

  崔然深吸了口氣,頹然道:「我還是顧忌太多,是我的錯。」

  孫希柔聲勸慰:「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錯。」

  「你據理力爭又如何?你自我請命又如何?」

  「陛下已對我們起了殺心,他是不會改變他的決定的。」

  「如果讓你再立功,那他就更難除掉你了。」

  話音剛落,窗外忽然一聲雷鳴。

  她嚇得蜷縮進男人的懷裡,手腕上的一串金鐲嚦嚦地響,房中的輕煙也似跟著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