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軟硬兼施

  寧衛民因為是個帥小伙,又鮮有對屬下發火的時候。

  這就造成下屬對他親近有餘,威信不足。

  尤其是自打齋宮開業以來,他一直在用超越時代的理念要求這些姑娘們。

  一邊不惜重金對她們進行儀容儀表的培訓,提供高檔工裝和免費的高級化妝品。

  親手把這些姑娘們打造成了最時尚最高端的服務人員。

  另一邊,他又不斷開源,採用多種經營的方式,成功推動齋宮經營業業績持續走高。

  同時也讓姑娘們的收入隨之穩定增長。

  這一切的一切,都越發助長了這些姑娘們的驕嬌二氣。

  別看這些姑娘們工作中笑得甜美,待顧客也很熱情客氣。

  可那只是利益使然的表面偽裝。

  事實上,因為收入高待遇好。

  這幫丫頭無不養成了眼高於頂的毛病,和相互攀比的虛榮心。

  私下裡,或在外面,她們個個都心高氣傲,對普通人不假顏色。

  要打個恰如其分的比方,這齋宮真和《紅樓夢》里的大觀園差不多了

  硬是把一幫胡同妞兒培養成了一園子的「新時代貴小姐」。

  價格鬆動的具體表現形式就是通貨膨脹。

  實際上,自從1979年年底,京城統一提高了豬肉、羊肉、牛肉、家禽、鮮蛋、蔬菜、水產品這八種副食品的價格以來。

  僅僅經歷了很短一段時間的平穩期,這八種副食品的價格就開始有脫韁之勢,陸續開始上漲。

  翻過年來,甚至還出現了相關產品搭車漲價,和大量議價商品充斥市場的現象。

  比如散裝啤酒,國家定價是一大碗一毛八分錢。

  可由於商品短缺,京城有的地方就自己提高了兩分錢,賣兩毛錢一大碗。

  顧客當然不樂意了,寧衛民的鄰居羅師傅就較過這真兒。

  「不是一毛八嗎?怎麼變成兩毛了呢?再說了,你給的也不是滿滿一碗啊!」

  服務員卻滿不在乎。

  而且正因為工作量增加了,沒個好氣兒,話當然是橫著出來的。

  「就這還沒貨呢!你要喝就喝,不喝拉倒!反正你不喝有人喝。」

  「嘿,你小子夠橫的,你還講不講理?」

  「你要講理是吧?告訴你,別家都往散啤里扔冰塊,知道不知道?我沒這麼幹就夠對得起你了,你喝得可是純啤。挺大歲數?怎麼占了便宜還賣乖啊?」

  於是兩人就吵了起來,弄的不亦樂乎。

  啤酒尚且如此,像蔬菜這樣每日都離不開的生活必需品就更嚴重了。

  尤其這東西還是分等的,一向是什麼等的,賣什麼價錢。

  想想看,每天那麼多種菜要湊在一起對外銷售,那是相當複雜的價格體系。

  自然就更容易出現爭執,以及商店擅自提價的問題。

  於是為了防止類似情況,政府的臨時應對之法,就是讓報紙每天公布政府頒發的調整價格通知。

  老百姓呢,便因此養成了帶著報紙去買菜的習慣。

  只有這樣對照的看著,才能知道商店是不是亂漲價啊。

  可惜這種辦法純屬理論性的,很多時候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像寧衛民的鄰居米嬸兒,就是煤市街副食店裡賣菜的,對此體會最深。

  比如說有一天,按照報紙上的價錢,小白菜兒應該是兩分錢一斤,調低五厘錢。

  可副食店還是按照前一天的價格,就是一斤二分五厘來賣。

  結果因為菜價多了五厘錢,當天便屢屢有顧客提意見,和米嬸兒爭論。

  偏偏這副食店和餐館還不一樣,守著家門口兒,眼瞅著好多都是熟人。

  米嬸兒委屈也沒法摔咧子啊,只能好言好語解釋。

  「各位街坊,快馬趕不上青菜行啊。那麼多種菜,都一天一個價兒,哪兒來得及調整呀?何況領導就讓我按這價兒賣,那我也沒辦法啊。大伙兒都理解理解,多收了錢是國家的,也不是進我兜兒里……」

  如此,賣了一天的菜,也著了一天的急。

  米嬸兒嘴皮子差點沒磨破了。

  就這,還好幾次差點沒忍住,懸得乎的嗆嗆起來呢。

  很可能今天的人看到這兒會說,多五厘錢或者少五厘錢,不就是半分錢嗎?至於的嗎?

  可當年就是這樣,還真至於。

  說白了,除了大家收入少,關鍵是當年的錢,真可以做到一分錢掰成八瓣花。

  拿小孩買糖塊來說,經濟帳就能算得比半分還細。

  同樣也是這個時期,京城有一個顧客在《京城晚報》上刊登文章,專門給商店的糖果櫃檯提了意見。

  文章指出,一斤水果糖塊是一元一毛一分錢,數量應該在一百一十四塊左右。

  那麼以此推論,一毛錢起碼應該給十一塊糖才比較合理。

  可是有的商店收了一毛錢,售貨員順手抓了七八塊給孩子,這是不對的。

  應該童叟無欺嘛,對於小顧客更不能欺騙。

  這件事,當然不至於這麼上綱上線。

  因為商店又不是售貨員開的,人家圖什麼啊?

  只能說是圖省事罷了!

  可這也更加證明了一點,當年的人們對價格就是那樣的敏感。

  所以,從1980年開始,「價格」這個詞開始逐步成為社會最受關注熱點詞。

  從此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在各種調查中。

  有關商品「價格」的關注度,幾乎總是排在第一或者第二位的。

  這種敏感性和熱度,就像今天的人們面對房價問題似的。

  也是從這時候起,物價大檢查開始盛行,物價局變成了非常出名的局。

  各地的物價檢查所、監督站,也成為了最威風凜凜的實權部門。

  要說實話,這樣的歷史時期其實是個挺特殊的時間段兒。

  整個社會上上下下,多少有點缺乏安全感。

  大多數人的心裡既感到飄忽,又覺得惶然。

  因為幾乎人身邊都有急需解決,卻又一時難以解決的問題。

  或是為工作,或是為生活,或是為家庭,或是為子女,或是國家大事,或是柴米油鹽……

  尤其是出於對「摸著石頭過河的」未知,不知國家與自己的未來究竟會朝什麼方向去變化,更是讓人們感到如同腳踩在棉花堆上那樣忐忑不安。

  但也別說,偏偏就是在這樣的社會環境裡,寧衛民這小子倒是越活越如魚得水了。

  這當然得歸功於他身為一個穿越人士的特別屬性上。

  要知道,目前這些讓大多數人困擾不已的問題,對於熟知歷史走向的他來說,卻完全沒有「霧裡看花終隔一層」的擔心。

  是的,東西是在漲價。

  而且所有副食品,都在漲。

  這還是建國之後頭一次,人們感到生活成本在持續性的一日高於一日。

  可這在未來,那就是天天都在發生的事兒啊。

  他寧衛民什麼沒見過啊?

  蒜你狠,豆你玩,姜你軍,糖高宗……

  哪一樣,不比眼下這漲勢兇猛啊?

  就連他喝穿越的那頓酒飯,桌上一盤紅燒肉,成本都過百了,不也該吃照吃嘛。

  說白了,他根本不在乎眼下這小白菜漲個幾分,肉貴上幾毛的。

  這全是小打小鬧,老百姓早早晚晚會適應的。

  何況反過來說,他寧衛民又是靠什麼吃飯的啊?

  作為一個來自未來,立志靠投機生發暴富的人。

  當然體制越放鬆,價格越靈活,於他越有利了。

  他真正無法適應的,倒是剛穿越過來時,那種嚴絲合縫,一點空子都找不到的社會環境。

  說真的,要不是當時身邊幸好有個康老頭,能指點他去東郊垃圾場討生活。

  別說他沒有絲毫辦法抓住從身邊溜達而過的猴票了。

  光每天去哪兒弄柴米油鹽,怎麼填飽自己的肚子,就夠他發愁的了。

  而現在這社會環境,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物價一鬆動,感覺幹什麼都好說了。

  就拿吃早點舉例,他剛回來那陣兒,沒糧票的話,人家當真不賣。

  不是人家死性,是制度死性。

  不收糧票店方沒法入帳,也沒辦法進糧油。

  現在就靈活多了,有點市場經濟的意思了。

  錢能頂糧票用了,如果身上沒帶夠,只要肯加點錢,一樣可以買。

  另外,儘管回城知青越來越多,公交車越來越不好擠了。

  可這對寧衛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知青返城,暫時難找到工作,這必然給許多家庭帶來了額外經濟支出。

  時間一長,再加上物價的變動,很多家庭就受不了了,不得不把家裡值錢東西送到信託商店。

  像二手全鋼男表一向是信託商店的熱門貨。

  原本寧衛民想買比較新的,不是很容易,只有較大的信託商店才可能見著。

  特別是像滬海牌、京城牌、雙菱牌這樣的一類全鋼手錶,那更得碰運氣。

  但現在隨便街上一家信託商店,少說也有六七隻適合翻新的一類全鋼手錶可供他挑選。

  甚至還能見到浪琴、歐米伽、勞力士、梅花、西馬、羅馬、大英格、百浪多……諸如此類的進口表呢。

  還有外匯券這東西,更是萬能的解決貨源渠道。

  只要捨得花錢兌換,無論什麼稀罕東西都能從友誼商店買到。

  所以市場上可供寧衛民選擇的貨源也越來越豐富。

  他不但足可以供得上那幫盲流子的需求。

  甚至他都琢磨好了繼續忽悠盲流子們的套路了。

  那就是繼續進行消費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