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得意失意

  「不是我駁您二位的面子,關鍵我們買下這樣好的藝術品是希望永遠珍存的。並不想靠這些字畫牟利。」

  「事實上,您二位反倒應該多謝劉主任才對。因為要不是她不想讓您二位面子上下不來,勸我多少給徐先生留下一些。這庫里所有的書畫,我就都包圓兒了。

  「所以恕我實難從命,這些書畫我是絕對不會出讓的。哪怕價格再高也不行。如果徐先生看不上剩下的這些玩意,沒關係。我還真的願意全都買下來。」

  好嘛,瞧瞧吧,這小子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拒絕的詞兒又有多絕。

  不但連門縫兒都堵死了,還用虛晃一槍的招數,就勢捧了劉阿姨一捧,將了這二位一軍呢。

  不動聲色,就連消帶打給了倆人一個燒雞大窩脖吃。

  真可以稱得上是占便宜賣乖,一箭三雕啊。

  所以,最終無論是吳主任還是那位徐先生都嘬了癟子了。

  而笑容滿面的劉阿姨,卻在送吳主任和徐先生離去的時候。

  悄悄一背手,衝著寧衛民豎起了大拇指。

  但這仍然不是這次意外會面中,最讓寧衛民感到酣暢淋漓的時候。

  他最大的幸福感,其實是因為吳主任邊走邊勸慰徐先生時,下意識地叫出了徐先生名字。

  於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突襲而至的。

  嗯?

  吳主任叫他什麼?

  華銘?徐華銘?

  難道和吳主任一起來的這位徐先生,就是……

  就是那位書畫屆里赫赫有名,未來讓各大拍賣行趨之若鶩的收藏大佬?

  寧衛民的腦中就像划過了一道閃電。

  閃過之後,豁然開朗!

  他所聽到這個名字,前世在《投資家》畫報上看過的照片,以及眼前這個港商的真實形象,完全合而為一。

  沒錯,沒錯!

  他就是徐華銘!

  年輕時的徐華銘!

  那個高深莫測,神秘至極,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名家書畫的徐華銘!

  這麼說?我好像破解了一個無人知曉的驚天秘密啊。

  而且……而且我還截了這位大佬的胡!

  爽啊!

  太爽了!

  爽透了!

  再想想這位徐大佬未來在國內收藏圈兒和拍賣行里的身份地位……

  寧買辦興奮得簡直喘不過氣來了。

  他今生居然取而代之,誤打誤撞奪走了這位最大的氣運?

  這人生的際遇,命運的奇妙,真是沒法形容了!

  回去的路上,狂風大作,細細的塵沙打著旋兒。

  無遮無攔的扑打在人們的臉上。

  儘管有太陽,可空氣仍舊是乾冷乾冷的,簡直能把人凍成冰棍兒。

  在寧衛民這一行人里,別說跟他一起坐在三輪車上押車的張士慧,緊緊捂著大衣,凍得「得得」的了。

  就連那些賣力氣蹬三輪的工人們也會隨著冷風打哆嗦。

  都盼著早點幹完今天差事,去館子裡喝上二兩燒酒。

  唯獨寧衛民卻和誰都不一樣,他就跟火神爺下凡一樣,根本不知道冷。

  他的心思還沉浸在今天所經歷的這些事兒這些人身上……

  奇妙的際遇,簡直讓他熱血沸騰!

  這天傍晚時分,夕陽西下。

  寧衛民為了款待各方各面幫忙促成生意的朋友們。

  專程在新僑飯店的「三寶樂」設宴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

  主要的宴請對象,當然就是劉阿姨兩口子、霍欣和張士慧。

  由於劉煒敬是剛巧下班,寧衛民當然把她也一起請來了。

  沒想到她還帶來了一台剛買的海鷗牌相機。

  張士慧就乘勢要求劉煒敬幫他和寧衛民照張合影,說這麼久了他們還沒一起照過相。

  結果拍完了,沒想到劉阿姨也攛掇著要霍欣和寧衛民拍上一張。

  寧衛民不願駁劉阿姨的面子,便只好硬著頭皮,忍著尷尬和霍欣拍了一張。

  照片上的他站得規規矩矩,如整裝待訓的士兵那樣的滿臉嚴肅。

  霍欣則故作嬌羞,好像當了新娘子一樣。

  這張照片後來一直被張士慧取笑,說是世界上表情最不和諧的一對兒男女。

  而於此同時,就在距離他們僅僅三公里遠的前門飯店裡。

  喝著悶酒的徐華銘,心裡卻充斥著更難平息的鬱悶與沮喪。

  如果說,今天親眼眼瞅著那麼多好東西被人拉走,是他命該如此。

  他還能強壓下了怨氣,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的話。

  如果說,他最後付出了四萬塊,所買走的那些東西。

  竟然沒能找到幾張像齊白石、潘天壽這樣的名家力作。

  他也只能承認自己運氣不佳,終歸還是因為便宜的價格,做到了勉強接受現實的話。

  但港城那邊傳來的一個好消息卻給了重重的一擊。

  讓他再也無法保持風度。

  讓他對於寧衛民這個買走了大部分書畫的人,情不自禁湧起了從未有過的強烈嫉妒。

  敢情就在兩個小時錢,蘇富比在港城舉行第一次華夏近現代名家繪畫拍賣會上。

  傅抱石送給熊式一的一幅《湘夫人》,落槌價居然高達十八萬港元。

  十八萬啊,僅僅是一幅畫!

  雖然徐華銘並不清楚寧衛民買走的那些書畫裡到底有多少傅抱石。

  但他上次進庫,僅僅草草一觀,就發現了不下六七幅,還都是大尺寸的。

  照他的顧忌,至少庫里應該有幾十幅才對。

  天知道,他錯過了些什麼!

  他簡直不能再繼續的這也想下去!

  如此的遺憾,真不如從未曾知曉過才好!

  人和人的命,別看僅僅就差了一步,可就是天塹之別啊!

  …………

  有人得意,有人失意,這就是生活。

  而失意人的失意,往往是由得意人的得意而造就的。

  這就是生活的真相。

  但無論怎麼樣,臨近尾聲的1981年也應該算是一個好年份。

  因為在一年裡,我們共和國,不論整體風貌,還是經濟發展,都是積極向上的。

  同時我們還開始著手解決各種歷史遺留問題。

  正是這一年的年底。

  國家通訊社社分社一個姓宋的記者,到東阿縣採訪寫通訊稿,《只要你能昂起頭——記癱瘓姑娘玲玲》。

  玲玲學名張海迪。

  當這篇報導出來後,不但張海迪本人的人生軌跡為之改變,許多因為這篇報導而感動的青年,一樣獲益良多。

  也是這一年的年底,四十七歲的陳景潤終於當上了父親。

  這一年,徐遲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讓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的數學家陳景潤成為家喻戶曉的科學偶像。

  但是直到生下孩子,他們家依然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

  由於一直以來的人事制度以及國家建設和發展的需要,城市中個人的工作都是由國家統一分配。

  而工作的調動必須經過複雜的手續和曠日持久的等待。

  兩地分居是當時這個時代,許多家庭必須面對的困難。

  不過同樣是從這一年開始,共和國已經開始著力解決這個問題。

  僅僅1981年當年,國家就解決了三十萬戶家庭的實際困難。

  兩年後,在當代偉人的關照下,陳景潤的妻子也由武漢調到京城。

  最後,還是這一年的年底,華夏同胞兩岸聯誼會成立。

  其作用在於協助島上同胞來大陸經商,投資、建廠、辦校、講學、做研究活動。

  於是,被迫分開,中斷聯絡已經三十多年的兩岸同胞,無數個家庭,終於就此開始恢復往來。

  許多互相割捨不斷的親人和故人,從此有了再聚首見面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