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見不得太陽

  托起膽瓶舉過頭頂,一件美到發指的天青釉膽瓶映入眾人眼中,瑩潔素雅,菁雅俊秀,令人嘆為觀止又復深迷其中無法自拔。

  就在這時候,突然金鐸將膽瓶夾在腿間,銼刀再起!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錯愕不及,唐宋元大驚失色正要出聲,金鐸的銼刀已經開始拉動。

  一銼下去,前功盡棄!

  已是最完美的膽瓶所有美感盡數消失!

  唐宋元心痛如絞,張口就要爆罵金鐸。

  艾希侜舉起手杖阻住唐宋元,推著輪椅上來,靜靜看著金鐸的動作。

  唐宋元硬生生將粗口咽回,紅眉毛綠眼睛對著金鐸恨了又恨,卻不敢打攪金鐸的修復。

  旁邊的朱星寰這時候摘掉眼鏡,略帶浮腫的眼睛盯著膽瓶,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回金鐸銼的是瓶口外沿。

  相比內沿,瓶口外沿更為重要。

  單色釉首先看的就是器形,器形不完整,即便是寥若晨星的汝窯也會大打折扣。

  而口沿則是重中之重。

  銼著口沿的金鐸速度明顯比先前快了幾分。在唐宋元眼裡,金鐸就像是忙著下班去網吧砍傳奇的懶散工人,那糙活乾的叫唐宋元不忍卒讀。

  而在伍洪順一幫人眼裡,金鐸的二次銼刀則是畫蛇添足。

  唯獨的,只有艾希侜,在看到金鐸二次銼刀之後露出了極其震驚的神色。

  不到五分鐘,金鐸收刀。

  不值一個大子的斷裂銼刀平放在桌上,廉價毛巾在瓶口處連續磋磨之後,金鐸拎著膽瓶往桌上輕輕一擱,嘴角微微上翹,眉間露出一抹舒展,臉部裂紋隱隱閃現。

  唐宋元眼睛直溜溜看著膽瓶,眼珠子爆鼓,三魂七魄都飛沒了影。

  眼前的膽瓶和方才的比起來,看似沒有多少改變,但卻平添了七分的神韻和三分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如果剛才的膽瓶是豆蔻少女的話,那現在的這隻膽瓶,則是風華絕代的美少婦。

  「嘶!」

  唐宋元抽了一口冷氣,忍不住就要上前去拿膽瓶。

  啪的下,艾希侜狠狠抽了唐宋元手臂一下。

  即便唐宋元身為巴蜀文博的大頭子,挨了這一下也只能齜牙咧嘴的笑,卻不敢叫痛。

  艾希侜的手杖隨後搭在唐宋元肩頭,輕輕敲了下。

  唐宋元面色一動,福至心靈緩緩蹲下身子,再次望向膽瓶。

  這一望,唐宋元頓時傻了。

  院子外,深綠的楊柳樹就正正的對著膽瓶。那膽瓶就靜靜的佇立在破桌上,似乎將院外柳樹裝了進去。

  柳枝輕擺間,膽瓶仿佛又被無限放大,將整棵柳樹連同整片天空都裝了進去。

  院內的黃葛樹上,一葉青葉飄飛,翩翩落下映入唐宋元眼帘,凝固成最美的一幅畫。

  這才是,這隻膽瓶最正確的開啟方式。

  這當口的金鐸,又開始穿起了小葉紫檀的手串。

  在唐宋元的眼裡,金鐸卻是已經化成了一尊自己永遠無法企及的神話雕像。

  突然間,唐宋元腦海里傳來一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就像是雞蛋殼破裂那般。

  唐宋元只感覺自己腦子裡被打開了一道大門。

  就像是三峽水電站開閘放水那般,浩瀚江水狂奔而下盡數沖向唐宋元腦海。

  一下子,唐宋元腦袋裡就多了很多東西。眼睛裡的膽瓶也變得跟剛才不太一樣。

  唐宋元眨眨眼,似乎還沒明白自己已經突破了一個瓶頸。只是本能的感覺到自己對眼前這個膽瓶又有了新的認知。

  在看膽瓶的同時,唐宋元腦海里禁不住浮現出自己看過的其他膽瓶。

  每一件膽瓶無不歷歷在目,清晰可見。

  嘶!

  莫名的一瞬間,唐宋元終於明白金鐸為什麼會對膽瓶二次下手。

  前一次是塑形,第二次,則是鑄魂!

  唐宋元禁不住又嘶了聲,暗裡忖道什麼時候自己的眼力界變得這麼厲害了。

  艾希侜偏頭看了看唐宋元,微微一笑輕聲說道:「破境了。」

  「以後可以加擔子了。」

  「還不感謝小勞。」

  唐宋元眨眨眼恍然大悟又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驚喜交加難以言表。

  所謂的破境,是古玩行里的老話。

  原先的古玩行都是從端茶送水的學徒工做起連夥計都不算,就連清理打掃器物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工錢。

  這個時間段內,學徒工都是在旁邊一邊看一邊學,學多少全靠自己的天分。

  在學會了古玩行規矩之後,學徒工轉為夥計,這才由坐櫃或者朝奉傳授其古玩古董知識。

  那時候學古玩,都是靠前輩們手把手言傳身教,哪像現在可以去博物館免費看。

  正式踏入古玩行後,能學多少全靠自己的悟性。

  有的人摸了一輩子古玩,臨到頭了也就是個走街串巷打小鼓的包袱齋。有的人則在解放後進入故博成為後世敬仰的大宗師。

  總的說來,就是那個無形的桎梏在作祟。

  唐宋元雖然拿到了高級鑑定師資格證,也算是宗師。但距離那道桎梏還有一段差距。

  或許在很多年後,唐宋元會從量變突破為質變。但早突破自然是比晚突破要好。

  唐宋元現在不過四十多歲,突破了這道桎梏,那他看器物的本事就會直上一個台階,假以時日,成為大宗師也不是不可能。

  「你小子……」

  唐宋元指著金鐸沒好氣叫著,卻又在隨後雙腿併攏按照規矩向金鐸作揖道謝。

  這一幕出來,趙小雨整個人都麻木不仁了。

  「乾隆退休之前選了寧壽宮做養老居所,斥巨資打造城中城,又搜集天下奇珍放置於寧壽宮。」

  「只是老皇帝捨不得花花江山,雖然退了下來但又盤居在養心殿過了好幾年太上皇的安逸日子。」

  「老皇帝沒了以後,嘉慶就把老皇帝生前用過的東西和收藏的珍寶盡數搬到了建福宮,並一直封存到溥儀時期。」

  「那年溥儀帶著溥傑開了建福宮,發現裡面儘是奇珍異寶。也拿了不少。」

  「這塊齋戒牌子就出自建福宮。」

  「袁世凱暴斃,黎元洪段祺瑞內訌,張勳率五千辮子軍入天都,白天主持調停,晚上則進了紫禁城偷雞將天都城換了龍旗。」

  「溥儀被抬出來就在養心殿接受張勳王士珍叩拜重登大寶。後面我師父對我說,當時是凌晨三點,大事商量完畢已經是差不多四點。」

  「再有半個時辰,太陽就出來了。」

  「這說明,這個皇帝見不得太陽。」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