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監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便提著膳盒回來了。
早就聽說宮中生活奢靡，所言真是不虛，膳食琳琳噹噹擺滿了小膳桌子，都是她以前從未見過，更別說吃過了。
一小碗涼拌菜嫩乎乎脆生生的，裡面加了醋吃一口便讓人覺得胃口大開。蜜漬豆腐表面金澄澄的，入口即化，回味兒有些甜。還有白汁元魚，魚汁黏糊糊的，加了雞湯和火腿更加鮮美。除此之外還有些點心茶飲。
沈南雁最喜歡的是那個玫瑰酥，表皮烤的脆脆的，入口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兒，甜而不膩。
沈南雁雖無胃口，但也撿著用了一些。
天已經完全暗了，齊雲閣四處都點了燈。
沈南雁進宮時身邊只有玲瓏一個宮女，還有幾個在路上就伺候她的小太監。
今日一早宮闈局便遣了人來送來不少宮人，他們動作麻利，只用了半天時間，就把齊雲閣收拾的妥妥噹噹。
沈南雁洗漱完之後就坐在書案邊看書。
她識得一些字，約莫是四五歲之前她們街里有個教書先生，沈南雁去過幾次，她人生得伶俐，學東西又快，幾次過後先生便注意到了她。
後來家裡日常開銷都成了問題，便沒再去過了。先生幾次在街里遇見她，聽說她不去的緣由長嘆了一口氣，甩甩袖子便走了。
遇到蕭晏清之後，她便想著把讀書識字這事撿起來。
哪怕是個普通女子，她也知道讀書識字的好，不然怎會有人哪怕傾家蕩產也要考取功名。再想著如今進了宮若是大字不識一個，不通文墨怕是讓人看低了去。
現在的這些書多是些閒談雜論，是回宮路上她讓玲瓏偷摸買的，她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向蕭晏清提要求。
暖暖的燭光照在沈南雁的臉上，玲瓏進來便看到她未施粉黛的小臉上滿是認真和嚴肅，不由得心中失笑。
「時辰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早些歇了吧。」
今日雖是美人第一天入宮，可陛下多半是不會來的。
今剛回宮，定然有許多朝事需要處理，下午陛下也只是去皇后娘娘宮中坐了坐，一盞茶功夫就回了紫宸殿。
玲瓏估摸著怎麼也得幾天忙活。
忙了一日沈南雁也累了，可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盯著上方暖杏色的帳頂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一會是母親躺在床上的病容，一會是父親猙獰的嘴臉，一會又是蕭晏清深邃如墨的眼睛盯著她。
沈南雁嘆了一口氣。
「美人可是睡不著？」玲瓏的聲音在帳子外響起。
沈南雁翻身，嗯了一聲，糾結半響也沒開口，
「美人不必緊張，宮中規矩美人已經知曉。再者皇后娘娘仁善，即便不萬分妥當，娘娘也不會追究的。」玲瓏出聲安慰。
玲瓏滅了最後一盞燈，攏攏帳子，回身便出了內室。
沈南雁緊張的何止是規矩。
進入後宮，對於一個在民間生活了十幾年的女子來說，可謂是不知前路，又無任何退路。她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倚仗，對這宮中生活也只從玲瓏口中了解寥寥。
可這是她自己選的，總要比飢不果腹，被賣掉的好。
沈南雁閉上眼。
無論如何，這條路她要穩穩地走下去。
天還沒亮，沈南雁便從夢中醒來，她剛翻身坐起，外邊便響起腳步聲。
「美人醒了？」玲瓏道，瞧著沈南雁坐起身來，她朝著外邊招招手，隨即兩個宮女端著銅盆和一應洗漱物件進來。
這倆宮女也是昨天宮闈局一併送來的，沈南雁憑著眼緣挑了兩個近身伺候的，瞧著都是老實本分的。
高高瘦瘦總是笑著的叫玉屏，另一個不愛說話，動作麻利的叫畫扇。
沈南雁接過浸過冷水的臉帕敷在臉上，人才清醒了許多。
讓人伺候完洗漱，沈南雁便坐到銅鏡前依著玲瓏給她簪發上妝。
雖只有短短半月，沈南雁也不復從前那麼消瘦了，鏡中的人臉頰逐漸有了肉，圓潤的小臉雖還透著一絲蒼白卻也不見病氣，到顯出一份弱柳扶風的美感來。
她瞧著玉屏熟練地往自己臉上塗塗抹抹，玫瑰香面脂、香粉、眉黛、胭脂。待完事兒的時候沈南雁只覺得腰都要坐麻了，她挺了挺有些酸麻的腰肢，玉屏又開始給她挽起頭髮來。
「美人生的好看，身材纖細，奴婢覺著梳個凌雲髻就很適配。」玉屏笑盈盈地開口，沈美人雖生的好看，可現在太瘦了些，梳個平常的髮髻倒顯得不太適配，凌雲髻正好顯得人更有氣勢些。
「你覺得好那便梳上瞧瞧。」沈南雁倒是想梳個平常髮髻，心中念頭一轉，便開口允了。
玲瓏站在一旁地看著，面上帶著笑容，時不時地開口指點一二，心想著，沈美人是個有主意的。美人初入宮便得了美人的位份，此時太過低調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假，不免讓人小瞧了去，倒不如恰如其分地露些鋒芒。
昨日針線坊的嬤嬤來量了沈南雁的身量，不到一日的功夫，便趕出了兩身宮裝。
一件天水碧綠高腰長裙用兩指寬的淺杏色腰帶束住纖細腰肢，其中穿插縫製著銀線，一走一動間寬大裙擺宛若水波微盪，泛著粼粼波光；搭配海天霞色縟衫襯得人更加秀美靈動。
另一件是碧落藍的齊胸衫裙搭配淺杏色的月光紗，清新別致，泛著瑩瑩的光。月光紗是貢品，向來只有宮中得意的妃嬪能得幾件做做衣裳，針線坊能送來這麼一件衣裳想來是想賣沈南雁一個好。
玲瓏想著怕是這主意打的要落空了。
不出意外，沈南雁瞧了一眼，便指了那件天水碧的高腰襦裙。
月光紗別說她這個位份能不能享用，她現在無寵，單是用貢品這一條就足夠令人眼紅了。她是不想低調不想讓人看低，可也不能讓人嫉恨。
待一切收拾妥當，天色已經有些發亮。宮人走動的聲音也越發多起來。
「美人這身打扮確是極好的，讓人都移不開眼去了。」
玲瓏這話說的不假，若論美人，這宮中自是不缺的。可沈南雁的靈動確實不多見，哪是這深宮浸染多年的人可比擬的。特別是那雙小鹿似的眸子看著你的時候，婉轉蕩漾，恨不得舍了一顆心去。
「你又取笑我。」沈南雁瞧著銅鏡里的人，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似羞非羞地睨玲瓏一眼。「走吧，時辰可不早了。」
沈南雁帶了玲瓏便出了重華宮。按說依著美人的分例，是可以帶著三個宮婢的。一方面如今宮闈局還未給她安排多的宮人，另一方面她也確實不放心帶著不熟悉的人，思來想去還是只帶著玲瓏最放心。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今日怕是要衝著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