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美人打眼一瞧，兩匹竹青色雲綾錦，兩匹藕荷色浮光錦，一支嵌白玉飛蝶步搖和一對白玉滴珠耳墜，還有一副白銀纏絲雙扣鐲，這些都是按照慣例賞下來的，沒什麼不同。
要說不同就是最後托盤上的檀木喜鵲纏枝錦盒。
瞧著沈美人面帶疑惑地瞧向這錦盒，李有道上前一步打開匣子，笑道，「陛下知道美人近來抄經，便特命奴才從庫房裡取來這潘雲墨，說讓美人先用著。」
這墨趙修容當初也想要來著，陛下沒給，這轉頭就賞了沈美人。
他師傅全忠來吩咐的時候一臉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問，師傅還嫌他多嘴，不知道就不知道，罵他做什麼。
沈南雁雖不認得這墨，但瞧著李有道這殷勤樣子，便也知道是好東西。
「勞煩公公替我謝過陛下。外面天熱，不如喝杯茶歇歇再走。」
李有道笑著拒絕，「奴才還要趕著去伺候呢，就不擾美人了。」
沈南雁也沒多留，本就是客氣一下，她朝玲瓏點下頭。
玲瓏將李有道請了出去，順手塞給他一個荷包。
李有道笑著接過，「多謝玲瓏姐姐。」
玲瓏拍拍他的肩，低聲道，「這次可多謝你了。」
「姐姐跟我客氣？走了。」說罷擺擺手領著人出了齊雲閣。
玲瓏瞧著李有道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她遇到李有道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宮闈局打雜的小太監，手腳勤快人不伶俐，少不了被人欺負。那天下大雨，她去宮闈局***，恰巧遇到角落裡蹲著的李有道，她剛想上前訓斥，就瞧見這小太監邊流淚邊吞咽肉眼可見發硬的干饅頭。
一來二去，倆人就有了點交情。
後來李有道去紫宸殿送東西，不知怎麼被全忠瞧進眼裡認作徒弟。
玲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只不過一時心軟，如今倒有了這般因果。
「陛下還真是想著沈妹妹。」室內顧美人乾巴巴道。
本想緩和一下室內尷尬的氛圍，但一開口難免帶了一絲酸意，倒顯得更尷尬了。
沈南雁聽出她話中的酸澀，裝作難以啟齒道，「昨日陛下瞧見我的字，說看起來實在是丟人，便吩咐我要多費功夫練習，不然上不了台面。」
沈南雁嘴上這麼說，心中一直抱怨，蕭晏清可真是一點虧都不吃，她昨日讓他不舒坦，今日他就回了一招。
顧美人聞言笑笑，趕忙將話頭扯到衛充容近日新描的花樣子上。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出了齊雲閣，顧美人才放下一直翹著的嘴角，面上不由帶上苦澀。
翠竹看著心裡也難受，可又說不出來什麼。
從一開始就是自家美人主動湊上沈美人的，再者陛下賞賜什麼，沈美人也做不了主。主子這般，看著因沈美人而起，實則卻和人家沒有什麼關係。
顧美人瞧著腳下寬敞的宮道，思緒漸漸飄遠。
她第一次踏進皇宮，走上這宮道的時候，是聖德三年的春天。
她懷著滿心憧憬進宮，母親告訴她當今陛下後宮空虛，她若入宮定能步步高升，為顧家贏得榮耀。
大選的最後一關是陛下親選，趁著人群她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陷進去了。
蕭晏清一襲明黃色龍袍，上面的暗紋在日光下泛著金色的光，金絲白玉冠束起烏黑的長髮，劍眉星目，渾身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儀與高貴，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正和下首的妍妃娘娘說話。
她匆忙低下頭，臉頰發熱。
不出意外，她入選了，封了才人。
陛下在她入宮的第十天來了陶然居。
他溫柔地與自己講話，問她入宮可還習慣，平日裡都做些什麼。晚上她害怕得不敢睜眼，陛下也輕聲安慰她。
顧婉晴想著，陛下應當對她是滿意的，所以她日日盼著他來。
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妍妃，寧婕妤，如今的趙修容，虞美人，葉美人，甚至唐才人，謝才人，一茬茬的美人，她們一個個的起來，將陛下的時間都占光了。
唐才人說她善於鑽營，陛下不喜，可她有什麼辦法，她只是想多見見陛下。
從初入宮的躊躇滿志到如今的滿心寂寥，顧晚晴算了算，竟然只有一年多光景。
想起方才沈美人和她小心解釋，顧晚晴忍不住笑出聲。
沈美人自曝其短，陛下就賞了她一方好墨，就那麼輕易的贏得了陛下的注意，連賞賜都緊著她需要的來。
她侍寢的第二天，陛下賞的什麼她都快記不清了。
人和人啊，終歸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