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煽風

  第643章 煽風

  涪州。

  大雨下了整夜,直到天亮才歇。

  街上的青石板地磚不平,一踩就冒出一堆水來。

  行人小心翼翼,還是有踩得不好的時候,只能皺眉。

  馬車就一點不講究了,奔馳而過,濺起來的水花濕了路邊行人的衣擺鞋子,氣得一群人指著遠去的車大罵「缺德」。

  江緒也在行人之中,鞋襪都已經濕了。

  這裡的夏天就是這樣,這會兒還算好的,等雨水再多些,不止是底下幾個鄰水的村鎮,便是主城之中,低洼之處亦全是積水,能沒過小腿肚子。

  雖不是洪災泛濫,但年年淹水,百姓豈能不發牢騷?

  偏,從江緒有記憶起,衙門就沒有好好治理過這些,甚至還說過,反正來年還要淹的,整了也白整。

  當然,這個「白整」,指的是村鎮,是城中普通的百姓生活的胡同小巷,而官府衙門、官家大宅,不止占了高地,地面修得平平整整。

  江緒年幼的時候,在武隆生活,以為這樣坑坑窪窪的才是常態。

  後來,念的書多了,去了幾個蜀地大城,慢慢明白過來,這樣的狀況其實是不對的。

  待赴京科考,一路經過那麼多城池、村鎮,江緒看到了各種不同。

  誠然,這種不同來自於地理位置、貧富差距、百姓習慣等等,但他想,這些都不是涪州衙門不作為的理由。

  這次回來,與華師爺一道,得他一路指點,江緒大開眼界。

  以前看沿途城建,只能看個表面,算不上外行人,但也絕不內行。

  經華師爺講解,不由豁然開朗。

  因地制宜,這四個字說來簡單,做來很難。

  可只要用心去做了,涪州可能有所改變,而不是現在他腳下這樣,下一天雨就一腳的水,下幾天雨就漫了腿肚子。

  江緒一邊想,一邊往上坡走。

  離衙門越近,積水越少,待進了府衙大門,青石板地磚平整極了。

  不遠處,幾個官員說笑著出來,江緒聽見動靜,抬手按住了腦門,腳下故意踉蹌了一下。

  李判官看到了,樂道:「江大人來了?我們還以為你今兒得睡到午時了呢,昨兒喝了不少吧?」

  「吐了一整夜,」江緒苦著臉擺手,「那兩兄弟海量,我實在不是對手,喝過了頭,反倒睡不著,腦門子炸開了似的,與其躺著,還是來衙門裡。」

  另一位金判官,長了江緒一輪,說話陰陽怪氣:「狀元郎光念書了呢,豈會吃酒?與其同他們往來,不如寫幾篇文章。」

  江緒道:「初來乍到,總要賣各方一個面子,連幾位老大人都對甄家客客氣氣的,我一個新人,人家喊我吃酒,我還能推拒了不成?」

  金判官翻了個白眼:「不過是個妾,娘家這兒就吹鼻子瞪眼了,這要是出了個總督夫人,尾巴還不知道往哪裡翹呢。」

  李判官忙道:「哎呀,我們底下人都是被甄家折騰的,自己人都別說了。」

  上峰還在與甄家你好我好,他們這些小人物,還能怎麼做呢?

  不管是他們這兩個衙門裡做事久的,還是新來的江緒,一樣都得把甄家伺候著。

  江緒捶了捶腦袋,一副好奇模樣,問道:「我聽說,前回那位姑奶奶回娘家來,咱們衙門上上下下可沒少出力氣?」

  「可不是?」金判官顧不上酸江緒了,他更惱甄家,「知府大人都得賠笑臉。」

  「這要真是總督夫人回來省親,」江緒道,「整個蜀地衙門都得十里相迎了吧?」

  兩位判官交換了個眼神。

  話是這麼說,但反正成不了總督夫人,再得瑟,也就這樣了。

  餘光瞥見袁知府,江緒便道:「蜀地是蜀地,湖廣是湖廣,柳總督再是有能耐,蜀地也不用退成這樣吧?怎麼的,他柳總督也是個粑耳朵?枕頭風吹兩陣,就要在蜀地橫行霸道了?朝廷有朝廷的規矩,他手也沒有那麼長。」

  李判官「哎」了一聲:「柳總督是先帝爺都誇讚的人物,我們蜀地的老爺們,差點意思。再說了,柳家孫兒是四殿下的伴讀吧?京里有人好辦事啊!」

  他顯然是沒有看到袁知府,說完了,才見金判官對他擠眉弄眼,趕緊轉頭一看,對上了袁知府黑沉沉的臉。

  李判官:……

  他作甚多這個嘴啊!

  蜀地的老爺們,其中一位,就是袁知府的姑父、按察司副使年大人。

  他一個多嘴,說了年大人差點意思,而吹枕頭風,袁知府的姑母也沒吹過柳總督的妾。

  這可真是……

  李判官沖袁知府笑了笑,十分尷尬。

  袁知府冷冷看著李判官,因著有那麼一位姑父,不止是涪州,蜀地上下都得給袁知府幾分顏面,他何時被人小瞧過?

  更不用說,有誰小瞧他姑父了。

  袁知府一甩袖子就走,留下幾個下屬面面相覷。

  李判官知道說錯了話,拉著金判官走了,只江緒,還扶著額頭站在那兒,半晌,才抬了抬眼皮子。

  昨夜確實吃多了酒,他也確實不勝酒力,但這搖搖晃晃的姿態是裝出來的。

  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你來我往,江緒還在摸索,但華師爺已經把這幾號人的性格摸了個透。

  今日該說什麼、怎麼說,華師爺教得明明白白,江緒學得得心應手。

  袁知府這等性情,被人輕看了,定是咽不下這口氣。

  不管是他去尋甄家麻煩,還是與年副使告狀,都是之後一場好戲的鋪墊。

  至於甄家那兒,江緒昨夜與那兩兄弟吃酒,喝進肚子裡的是酒水,灌到對方腦海里的是迷藥。

  以江緒的文采,想吹噓旁人時,能把人吹得飄飄然、直上雲霄去。

  人飄起來了,行事還會踏實嗎?

  原就沒做過多少正經事兒,再添了把火,越發不曉得姓甚名誰。

  如此性格,與衙門之間的衝突,也就是遲早的事兒了。

  畢竟,給甄家收拾了那麼多破事,底下辦事的官員,豈會沒有怨言?

  剛才那幾句對話,金判官不屑、李判官失言。

  這一切,都在他們的預想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