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深沉

  第442章 深沉

  馬車到了貢院斜對角。

  停穩後,溫宴喚了桂老夫人一聲。

  老夫人睜開眼睛,沒有半點兒困頓,眼神明亮。

  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桂老夫人稍稍緩了緩,眼中的精明褪盡,只餘下一層疲憊。

  她掀開車簾,看著不遠處的貢院。

  大門緊閉著,離春闈不遠了,禮部一直在做準備。

  門口守著兩個小吏,不許閒雜人等出入。

  桂老夫人靜靜看了會兒。

  若說在順天府衙門外的深沉是裝出來的,到了這裡,倒是有了五分真情。

  三個兒子的春闈,都是在這裡……

  因著他們入京,辭哥兒跟著調了過來,秋試也在此處。

  而老夫人,卻是頭一次見這座貢院。

  依舊是看一陣子,並不下車,馬車又換了下一個地方。

  千步廊東側、翰林院外頭。

  此時,各衙門都在忙碌,突然一輛華貴馬車冒著雪花出現在這裡,實在有些突兀。

  翰林院裡,一小吏探出頭來。

  車上的老夫人怪眼生的。

  他便問:「請問是哪位貴人?來尋哪一位大人?」

  話音落下,另一人從半掀開的車帘子里露出臉來,正是溫宴。

  小吏剛巧認得溫宴。

  「您是來尋四公子的吧?」小吏道,「我去兵部給您傳個話。」

  兵部後門與翰林院正門緊挨著,成個直角,平日裡從這裡出入,也很常見。

  小吏匆匆進了兵部,沒一會兒,霍以驍打著傘出來。

  「怎麼來了?」霍以驍問。

  溫宴答道:「不是我來尋你,是祖母想來看看翰林院。」

  兩廂說幾句家常,桂老夫人繼續看,霍以驍轉身回了衙門裡。

  朱桓抬眼,透著幾分好奇。

  霍以驍收了傘,與朱桓說話,聲音卻沒有壓著,整個書房裡的人都能聽見。

  「不是尋我,她陪祖母來的,」霍以驍道,「早上那事兒,祖母心裡憋得慌,想出門透透氣,說她還沒有看過我岳父活著時候任職的地方,就來看看。」

  朱桓微怔。

  溫子諒那事兒,私底下和霍以驍說兩句還行,當著其他官員講,不太合適。

  他便道:「我聽說侯夫人前幾天病了?」

  「是,」霍以驍坐下來,喝了口熱茶,「就那些傳言,叫她聽說了,給氣病了。」

  覃尚書從文書里抬起頭來,道:「既病著,下雪天還是該靜養,上了年紀的人,經不住凍。」

  「覃大人說得在理,」霍以驍接了話,「得靜養,可這不是靜不了嗎?長子才走了幾年,現在不知道哪個,吃飽了撐著,逮著長孫和次子折騰,誰家老夫人能靜得了。」

  覃尚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瞥了眼黃卜慶與袁疾。

  黃卜慶在忙自己的事兒,對他們的家長里短渾然不覺。

  袁疾看著有些緊張,恨不能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

  翰林院外的馬車,停了一會兒又走了。

  下一站是吳國公府。

  年輕時候,桂老夫人與吳國公夫人打過交道。

  臉面上的關係,算不得多麼熟稔,現在就不用說了,兩個老婆子,面對面從街上過,都未必能認出對方來。

  桂老夫人就是來走個過場,壓根沒有進府的打算。

  馬車往那一停,深沉過了,在國公府門房出來詢問之前,又走了。

  再之後,馬車到了永壽長公主府外。

  長公主府邸占地大,這一帶算不得熱鬧,又是雪天,越發安靜了些。

  馬車停下後,很快,門房上前來。

  黃嬤嬤道:「我們主家求見長公主。」

  門房答道:「長公主出京去了,貴客留一拜帖,等長公主回來之後……」

  黃嬤嬤又道:「郡主在府里吧?」

  門房道:「郡主抱恙,不見客。」

  黃嬤嬤也不強求,落了車帘子,至於拜帖,當然沒有留,她們又不打算來第二回。

  最後,馬車又回到了順天府。

  這一次,桂老夫人由溫宴扶著,從車上下來。

  黃嬤嬤大步前行,越過兩位小吏,咚咚咚敲響了大鼓。

  小吏正好奇這馬車去而復返,本就猜車上是溫同知的母親,此時一看到溫宴,越發吃准了。

  一人去裡頭通傳,另一人上前問安:「夫人,您來衙門怎麼還敲鼓啊。」

  「來告狀,」溫宴道,「擂鼓走個章程。」

  小吏眨了眨眼睛。

  走章程的見得多了,但跟這回的不一樣,這回的章程像是敲在了他的胸口上,怪嚇人的。

  溫子甫再一次提著衣擺跑出來:「母親、宴姐兒,這是做什麼?」

  桂老夫人讓溫子甫攙著,道:「來告狀,來見官。」

  說是見官,人卻沒有往裡走,就站在大門外,桂老夫人長長嘆了口氣。

  宴姐兒還說下雪好,老夫人卻覺得不好。

  雪天,過路的人太少了,虧得還有考生結伴來衙門領蠟燭、紙墨,否則,都沒幾個活人。

  「老婆子這個歲數了,也不知道今兒這官司得怎麼打、去哪裡打,」桂老夫人哀哀嘆了一聲,與溫子甫道,「你大哥走了,他不肯拋下他妻子、岳父,老婆子知道他、成全他,當然,也是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已經送走一個兒子了,老婆子不能看著長孫和另一個兒子,被人這麼算計、折騰!

  都說事不過三,哪怕她是郡主,老婆子也得討個公道!

  你是朝廷官員,你身不由己,老婆子不怕,豁出去這身誥命不要,今兒也得說說明白!

  去年設美人局害我孫兒,今年污衊我孫兒舞弊,污衊不成,就放火燒小蝠胡同,想讓你擔一個管理不利的罪名!

  怎麼就有這麼歹毒之人?!」

  桂老夫人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在發抖,全靠溫子甫和溫宴攙扶著才沒有倒下去。

  溫子甫急得眼睛通紅:「您消消氣、消消氣……」

  老夫人沒有消氣,她哭了。

  淚水溢出,順著眼角的細紋而下。

  「我們定安侯府是造了什麼孽,你大哥被長公主看上,他不肯尚長公主,長公主恨了我們這麼多年,」桂老夫人哽咽著,道,「皖陽郡主又看上我孫兒,他不肯,郡主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這回再不說說明白,老婆子死了都閉不上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