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們在身後一聲聲喚我,我則跟在守墓人之後,一步步向著無盡的黑暗中走去。
我不敢回頭,因為我不敢再看這些曾與我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們。
我問守墓人:「你不會再傷害他們了吧?」
守墓人回答說:「待長生天平息怒火,我會把他們趕出這裡,禁止他們再靠近這裡一步。」
雖然仍然不放心,但我卻已經沒其他選擇,只能選擇相信。
忽然,在身後遠處,傳來巨大的樹木斷裂聲。那個聲音的源頭,就是兄弟們被綁的位置。
我大驚失色,連忙回頭向後方望去。
守墓人也有些錯愕,舉起我的手電回身望。
我倆驚訝的看到,冷月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已經把綁著他的那棵樹弄斷,但他卻弄不斷身上的鎖鏈,正背著一棵巨大的樹木在艱難的向我這邊一步步走來,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可是,他沒走出幾步,背著的巨大樹木就被其他的樹卡住,使他再無法向前一步。
我故作輕鬆的沖他揮手大喊:「不是說不送嗎?就送到這裡吧。」
我和他這麼多次對話,頭一次感受到扳回一城的快樂。
冷月拼力掙扎,卻根本擺脫不了束縛。
他沖我大喊:「回來!」
看來,他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是其他人告訴他的,還是他後知後覺。
只是,我真的回不去了。
我回過頭,不再去看冷月,故作輕鬆的笑著對守墓人說:「走吧。」
守墓人望向我說:「你還笑得出來?我送走去當祭品的盜墓賊不少,但你這樣的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我甚至有點捨不得你幫獻祭給長生天了。」
我大手一揮,說:「別廢話了,繼續帶路吧。」
老屁狐精們跟在我和守墓人左右及後方,我一腳深一腳淺的艱難前行。
呼嘯的山風響徹我的耳畔,老屁狐精的嘲笑聲伴隨我的左右。
在這人生的最後一段路上,我聽著紛雜吵聲,想求得內心暫時的寧靜。
回憶我這一生,真如彈指一揮間,猛然回首時,無論是嬉笑怒罵,還是酸甜苦辣,都越來離我越遠。
我為了我所珍視的一切,選擇離開,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一眼別離,恐怕將是永遠。
我們穿過山林,到達了一個不知名的山頂。
守墓人舉著手電滿地摸索,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麼,而那些老屁狐精也在幫他滿地找尋。
我站在山頂,向遠處眺望,發現我當前所在竟是這片山脈區域的最高點。
既然是獻祭長生天,那必然該是選擇在離蒼天相對較近的地方,並且應該有祭台來舉行祭祀儀式才對。
果然,我沒等多久,守墓人便清理出一個直徑三米左右的基座,基座四周帶有浮雕,似乎是藏傳佛教的圖案,但是因為光線實在太暗,我看不太清楚。
守墓人將那石質基座清理一番後,對我說:「就是這裡了。」
我平靜的問:「要我怎麼樣?」
「站上去。」守墓人指著那個石質基座對我說。
難道我看錯了?這不只是基座,而是一個完整的祭壇?實在是太簡陋了吧?
不管怎麼說說,有祭壇總比到太廟強。
元朝的重大祭祀儀式都會在太廟舉行,並且實行「割奠」,也就是活剮祭品的皮肉,然後將剮下來的皮肉盛盤,剩餘的部分及血液,則拋灑在南門外。
而在祭壇的祭祀,規格沒那麼高,或許可以和那守墓人商量商量,給我來一個痛快的。
當我站上那石台,守墓人開始像一個神經病一樣絮絮叨叨,說的應該是蒙古語,我一句也沒聽懂。
他轉身仰面朝天,跪拜了下去。
周圍那些老屁狐精也模仿守墓人的話及動作,跪拜滿地。
他們說了很久,拜了很久,才緩緩起身。
守墓人回身望向我,然後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凝重的望著我,走了過來。
我抬起雙手拉開上衣拉鏈並扯開,露出我的胸口,向守墓人大喊:「往這捅,給我來個痛快的,謝了!」
可是,守墓人接下來的動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沒有捅我,也沒有要把我活剮的意思,而是到達石台邊後,用手捏住刀身,將刀柄插進了石台上的一個橢圓形的孔內,並忽左忽右的轉了好幾圈。
「幹什麼呢?」我皺眉疑惑詢問。
守墓人不理我,繼續轉動刀柄。
忽然,我聽到接連不斷的「咔咔」聲,然後驚訝的看到腳下石台表面的圖案開始扭曲變化。
這時我才看清,石台上部的浮雕是狼頭,原本是閉嘴齜牙的樣子,但現在卻像活了一般,陰冷的注視著我,並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猛的張開了嘴巴。
我只覺得腳下一空,身子猛的變重,向著下方墜去。
當我完全掉進忽然大開的祭壇後,那塊浮雕了狼頭的石板在我頭頂閉合,讓我的世界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加速度向下墜落,不知道會落在何處,不知道迎接我的會是裝滿骨架的人坑,還是巨大野獸的血盆大口。
然而,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身子正在下墜,卻忽然感覺好像有一隻手猛的從斜地里伸處,一把揪住了我的外套。
漆黑之中,我什麼也看不到,只能聽到因為拉扯力度過大而產生的衣服斷線聲,以及「吱嘎吱嘎」的怪響,除此之外就是碎石之類遠遠墜落在地面發出的衝撞聲響。
好似在配合那怪響的節奏一般,我的身體上下顫動,猶如在被那忽然伸出來抓住我的手戲耍我一般。
怎麼會忽然有東西抓住我?難道說,這下面真的藏了什麼怪物?
我開始感到不安,抬手向上摸索,然後摸到了一隻乾枯的手。又摸了一會,我卻越發覺得那不是手,反而有點像光禿禿的樹枝。
對了,這應該是某棵樹的根系,巧妙的生在這大坑中間,在關鍵時刻掛住了我,使我避免粉身碎骨在這大坑的底部。
雖然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但我怎能放棄生的希望?
我不敢有太大動作,擔心樹根斷裂,也擔心衣服碎裂,因此只敢小心翼翼的向四周摸索。
沒一會,我摸到冰涼的樹根,試著向下拉了一下,發現它很結實,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承接我的重量。
不過,我不敢立刻貿然採取行動,並不只是因為擔心樹根承重不夠,而是因為我聽到了奇怪的響聲,就像是骨棒碰撞在一起的聲音一樣,非常清脆。
我順著那支樹根繼續向上摸,企圖尋找聲音的來源。
然後,我摸到了一隻手,一隻沒有肉,沒有皮,只剩下了骨架的手。
而那隻手骨被我摸到後,竟然猛的抓緊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