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聲音是從一間小木屋裡傳出來的。
一間灰色的小木屋,在這迷霧般的白雲里,一定要很注意才能看得見。
陸小鳳終於看見了——只看見了這間小木屋,並沒有看見人。
呻吟聲還沒有停,陸小鳳忍不住問:「你受了傷?」
「沒有受傷,卻快要死了。」是少女的聲音,「快要被你唱死了。」
「你既然在這裡,當然也是個死人,再死一次又何妨?」
「你唱的這種歌連活鬼都受不了,何況死人?」
陸小鳳大笑。
木屋裡的聲音又在問:「你知不知道剛才救你的人是誰?」
「是你?」
「一點也不錯,就是我。」她的笑聲很甜,「我姓葉,叫葉靈,別人都叫我小葉。」
「好名字。」
「你的名字也不錯,可是我不懂,一個大男人,為什麼要叫小鳳凰?」
陸小鳳的笑變成了苦笑,道:「我叫陸小鳳,不叫小鳳凰。」
葉靈又問:「這有什麼不同?」
陸小鳳道:「鳳凰是一對,不是一隻,鳳是公的,凰才是母的。」
他慢慢地走過去,屋子裡卻忽然沉默了下來,過了很久,才聽見葉靈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只不過是片小葉子,既然沒有一對,也不知道是公的?還是母的?」
陸小鳳道:「這一點你倒用不著擔心,我保證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看出你是公的,還是母的?」
他忽然推開門,闖進了屋子。
在外面看這屋子已經小得可憐了,走進去之後,更像是走進間鴿子籠。
可是鴿子雖小,五臟俱全,這屋子也一樣,別人家的屋裡有些什麼,這屋子裡幾乎也一樣不缺,甚至還有個金漆馬桶。
陸小鳳並不是個會對馬桶有興趣的人,現在他注意這個馬桶,只因為他走進來的時候,這個穿紅衣裳的小姑娘正坐在馬桶上。
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在馬桶上,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瞪著陸小鳳。
陸小鳳的臉有點紅了。
不管怎麼樣,一個女孩子坐在馬桶上的時候,男人總不該闖進來的。
可是既然已闖了進來,再溜出去豈非更不好意思?
惡人先告狀,陸小鳳眼珠子轉了轉,忽然笑道:「你平常都是坐在馬桶上見人的?」
葉靈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道:「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我才會坐到馬桶上。」
有一種情況就是任何人都不必問的,另外一種情況呢?
葉靈道:「就是馬桶里有東西要鑽出來的時候。」
陸小鳳又笑出來了。
馬桶里還會有什麼東西鑽出來?除了臭氣外還會有什麼別的?
葉靈道:「你想不想看看裡面是什麼?」
陸小鳳立刻搖頭,道:「不想。」
葉靈道:「只可惜你不想看也得看。」
陸小鳳道:「為什麼?」
葉靈道:「因為這裡面的東西都是送給你的。」
陸小鳳道:「我不要也不行?」
葉靈道:「當然不行。」
看著她站起來掀馬桶的蓋子,陸小鳳幾乎已忍不住要奪門而逃。
他沒有逃。馬桶的味道非但一點也不臭,而且香得很。
隨著這陣香氣飛出來的,竟是一雙燕子,一對蝴蝶。
燕子和蝴蝶剛從小窗飛出去,葉靈又像是變戲法一樣,從馬桶里拿出一套嶄新的衣服、一雙柔軟的鞋襪、一小壇酒、一對筷子、一個大瓦罐、一個大湯匙、四五個饅頭,還有一束鮮花。
陸小鳳看呆了。無論誰也想不到一個馬桶里居然能拿出這麼多東西來。
葉靈道:「燕子和蝴蝶是為了表示我們對你的歡迎,衣服和鞋襪一定合你的身,酒是陳年的竹葉青,瓦罐里是原汁燉雞,饅頭也是剛出籠的。」
她抬起頭,看著陸小鳳,淡淡地接著道:「這些東西你喜歡不喜歡?」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簡直喜歡得要命。」
葉靈道:「你要不要?」
陸小鳳道:「不要的是土狗。」
葉靈笑了,笑得就像是一朵花,一塊糖,一條小狐狸。
可以害得死人,也可以迷得死人的小狐狸。
陸小鳳看著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道:「你是母的,鐵定是母的。」
鮮花插入花瓶,酒已到了陸小鳳肚子裡。
葉靈看著他把清冽的竹葉青像倒水一樣往肚子裡倒,好像不但覺得很驚奇,還覺得很可惜,忽然嘆息著道:「只有一點錯了。」
陸小鳳不懂。
葉靈已經在解釋:「有人說你的機智、武功、酒量、臉皮之厚,和好色都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
陸小鳳放下空壇,笑著道:「現在你已看過我的酒量。」
葉靈道:「我也看過你的武功,你剛才沒有掉下去,連我都有點佩服你。」
陸小鳳道:「可是我並不好色,所以這一點至少錯了。」
葉靈道:「這一點沒有錯。」
陸小鳳生氣了,道:「我有沒有對你非禮過?」
葉靈道:「沒有,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可是你看著我的時候,那雙眼睛就像……」
陸小鳳趕緊打斷了她的話:「你說是哪點錯了?」
葉靈笑了笑,道:「你的臉皮並不算太厚,你還會臉紅。」
陸小鳳道:「難道你本來認為我一輩子都沒臉紅過?難道那個人說的話你全都相信?」
葉靈眨了眨眼,反問道:「你知不知道這些話是誰說的?」
陸小鳳道:「是誰?」
葉靈道:「老刀把子。」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名字,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魔力?
陸小鳳試探著問道:「他就是你們的老大?」
葉靈道:「不但是我們的老大,也是我們的老闆、我們的老子。」
陸小鳳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靈道:「能讓大家心甘情願地認他為老子的人,你說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小鳳道:「我不知道,從來也沒有人願意做我的兒子,我也從來不想做人的兒子。」
葉靈道:「你只不過想知道他的姓名來歷而已。」
陸小鳳不能否認:「我的確想,想得要命。」
葉靈冷冷道:「如果你真的想,只怕就真的會要你的命。」她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你若想在這裡過得好些,就千萬不要去打聽別人的底細,否則……」
陸小鳳道:「否則怎麼樣?」
葉靈道:「否則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一百倍,還是隨時都可能失蹤的。」
陸小鳳道:「失蹤?」
葉靈道:「失蹤的意思,就是你這個人忽然不見了,世上絕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裡。」
陸小鳳道:「這裡常常有人失蹤?」
葉靈道:「常有。」
陸小鳳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本來還以為這裡很安全,很有規矩。」
葉靈道:「這裡本來就很有規矩,三個規矩。」
陸小鳳道:「哪三個?」
葉靈道:「不能打聽別人的過去,不能冒犯老刀把子,更不能違背他的命令。」
陸小鳳道:「他要我幹什麼,我就得幹什麼?」
葉靈點點頭,道:「他要你去吃屎,你就去吃。」
陸小鳳只有苦笑。
葉靈又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告訴你這些話?」
陸小鳳的笑忽然又變得很愉快,道:「當然是因為你喜歡我。」
葉靈也笑了:「看來他還是沒有錯,你的臉皮之厚,很可能連槍尖都刺不進去。」
她笑得比花還美,比糖還甜,輕輕地接著道:「可是你如果犯了我的規矩,我就把你臉上這張厚皮剝下來,做我的皮拖鞋。」
陸小鳳又不禁苦笑,道:「你至少應該先讓我知道你有些什麼規矩。」
葉靈道:「我只有兩個規矩,不要去惹大葉子、不要讓女人進陸公館的門。」
陸小鳳道:「大葉子是個人?」
葉靈道:「大葉子就是小葉子的姐姐,陸公館就是陸小鳳的公館。」
陸小鳳道:「陸公館在哪裡?」
葉靈道:「就在這裡。」
她接著道:「從現在開始,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晚上要睡在這裡,白天最好也老老實實地耽在這裡,我隨時都會來檢查的。」
陸小鳳又笑了,笑得很奇怪。
葉靈瞪起了眼,道:「你敢笑我?」
陸小鳳道:「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他笑得不但有點奇怪,還有點悲哀,「我活了三十年,這還是第一次有個自己的家,自己的房子……」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葉靈已封住了他的嘴——用自己的嘴封住了他的嘴。
她的嘴唇冰涼而柔軟。
兩個人的嘴唇只不過輕輕一觸,她忽然又一拳打在陸小鳳肚子上。
她的出手又硬又重。陸小鳳被打得連腰都彎了下去,她卻吃吃地笑著,溜了出去。
「記住,不要讓任何人進門。」她的聲音已到了門外,「尤其不能讓花寡婦進來。」
「花寡婦又是什麼人?」
「她不是人,是條母狗,會吃人的母狗。」
02
陸小鳳有四條眉毛,卻只有兩隻手。
他用左手揉著肚子,用右手撫著嘴唇,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就這麼樣,他就糊裡糊塗地由活人變成了死人,糊裡糊塗地有了個家。
他還有兩條腿,卻已連什麼地方都不能去了。
他忽然就已睡著,睡了一下子就開始做夢,夢見自己被一片冰冰冷冷的大葉子包住,又夢見一條全身都生滿了花的母狗在啃他的骨頭,連啃骨頭的聲音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然後他就發現在屋子裡真的有個人在啃骨頭。不是他的骨頭,是雞骨頭。
坐在那裡啃骨頭的也不是條母狗,是個人。
陸小鳳一醒,這個人立刻就有了警覺,就像是野獸一樣的警覺。
他扭過頭,盯著陸小鳳,眼睛裡充滿了敵意。
可是他嘴裡還在啃著雞骨頭。
陸小鳳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對雞骨頭這麼有興趣的人,也沒有看見過這麼瘦的人。
事實上,這個人身上的肉,絕不會比他嘴裡啃著的雞骨頭多很多。
他身上的衣服卻很華麗,絕不像窮得要啃雞骨頭的人。
陸小鳳忍不住試探著問:「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
這個人「噗」的一聲,把嘴裡的雞骨頭吐得滿地都是,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狠狠地盯著陸小鳳。「你以為我會有什麼病?餓病?」
「你不餓?」
「我每天吃三頓,有時候還加上一頓宵夜。」
「你吃些什麼?」
「我吃飯,吃麵,吃肉,吃菜,只要能吃的,我什麼都吃。」
「今天你吃些什麼?」
「今天中午我吃的是北方菜,一樣是紅燒蹄膀,一樣是熏羊肉,一樣是三鮮鴨子,一樣是鍋貼豆腐,一樣是蝦子烏參,一樣是五梅鴿子,另外還有一碗黃瓜汆丸子湯。」
陸小鳳笑了。
這個人又瞪起了眼:「你不信?」
「我只不過奇怪,一個好好的人,為什麼要闖進別人家裡來啃雞骨頭。」
「因為我高興。」
陸小鳳又笑了:「只要你高興,只要我這裡有雞骨頭,隨時都歡迎你來。」
這個人眼睛裡反而露出了警戒懷疑的神色:「你歡迎我來?為什麼?」
陸小鳳道:「因為我這是第一次有家,因為你是我的第一個客人,因為我喜歡朋友。」
這個人的樣子更凶:「我不是你的朋友。」
陸小鳳道:「現在也許還不是,以後一定會是的。」
這個人雖然還在盯著他,神色卻已漸漸平靜了下來。
無論誰都不能不承認,陸小鳳一向都很會交朋友,朋友們也都很喜歡他。
無論男朋友、女朋友都一樣。
陸小鳳已坐下來,忽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這裡沒有酒了,否則我一定跟你喝兩杯。」
這個人眼睛裡立刻發了光,道:「這裡沒有酒,你難道不能到外面去找?」
陸小鳳道:「我剛來還不到半天,這地方我還不熟,可是我保證,不出三天,你無論要喝什麼我都能找得回來。」
這個人又盯著他看了半天,終於吐出口氣,全身的警戒也立刻鬆弛:「我是個遊魂,說不定隨時都會闖來的,你真的不在乎?」
陸小鳳道:「我不在乎。」
他真的不在乎。他經常在三更半夜裡,把朋友從熱被窩中拖出來陪他喝酒,朋友們也不在乎。
因為大家都知道,若有人半夜三更去找他,他非但不會生氣,反而高興得要命。
夜色已籠罩大地,晚風中忽然傳來了鐘聲。
「這是晚食鍾。」
陸小鳳不懂,遊魂又解釋:「晚食鍾就是叫大家到廳里去吃晚飯的鐘聲。」
「天天都要去?」
「一個月最多只有四五天。」
「都是在什麼時候?」
「初一十五,逢年過節,有名人第一天到這裡來的時候。」他上上下下地打量陸小鳳,「你一定也是個名人,難道你就是那個長著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陸小鳳苦笑:「只可惜現在的陸小鳳,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陸小鳳了。」
遊魂想說,又忍住,忽然站起來:「馬上就會有人帶你去吃飯的,我非走不可,你最好不要告訴別人,我到這裡來過。」
陸小鳳並沒有問什麼。
別人若有事求他,他只要肯答應,就從不問別人是為了什麼。
就因為這一點,他已應該有很多朋友。
遊魂顯然也對這一點很滿意,忽又壓低聲音,道:「今天你到了大廳,他們一定會給你個下馬威。」
陸小鳳道:「哦?」
遊魂道:「因為這裡的人至少有一半是瘋子,他們唯一的嗜好,就是虐待別人,看別人受苦,其中還有六七個人瘋得更可怕。」
陸小鳳道:「是哪七個人?」
遊魂道:「一個叫管家婆,一個叫大將軍,一個叫表哥,一個叫鉤子……」
他只說出四個人的名字,身子就忽然掠起。
屋裡的窗子很小,可是他的手往上面一搭,人就已鑽了出去。
看來他不但輕功很高,還會縮骨。
這兩種功夫本是司空摘星的獨門絕技,他和司空摘星有什麼關係?
陸小鳳沒有想下去,因為他也聽見了外面的腳步聲。
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只有腳底長著肉掌的那種野獸腳步才會這麼輕。
只有輕功極高的老江湖,走路時才會像這種野獸。
幽靈山莊中,哪裡來的這麼多輕功高手?
陸小鳳正在吃驚,就聽見了敲門的聲音。
他實在想看看來的這個人是誰?長得是什麼樣子?他立刻就去開門。
開了門之後,他更吃驚。
敲門的居然不是人,居然真的是只腳底長著肉掌的野獸。
是一條狗!
一條全身漆黑,黑得發亮的大狗,在夜色中看來簡直就像是只豹子。
可是它對人並不兇惡,一種極嚴格而長久的訓練,已消除了它本性中對人類的敵意。
它也沒有叫,因為它嘴裡銜著一張紙。
紙上只有四個字:「請隨我來。」
這條狗是來帶陸小鳳去吃晚飯的。
陸小鳳笑了。
不管怎麼樣,有飯吃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尤其是現在,他實在很需要一頓豐富而可口的晚飯。
「紅燒蹄膀、三鮮鴨子、蝦子烏參……」
聽見那位遊魂說起這些好菜時,他的口水就已差點流了出來。
狗在對他搖尾巴,他也拍了拍狗的頭,微笑著道:「你知不知道我寧願讓你帶路?因為這裡的狗實在比人可愛得多。」
03
夜已深,霧還沒有散,冷霧間雖然也有幾十點寒星般的燈火,卻襯得四下更黑暗。
黑狗在前面走,陸小鳳在後面跟著,等他的眼睛已習慣於黑暗時,他才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很彎曲的小路上。
路的兩旁,有各式各樣的樹木,還有些不知名的花草。
在陽光普照的時候,這山谷一定很美。
可是山谷里是不是也有陽光普照的時候?
陸小鳳忽然發覺自己真正最渴望見到的,並不是一隻紅得發亮的紅燒蹄膀,而是陽光。
那種照在人身上,可以令人完全都熱起來的陽光。
他也像別人一樣,也曾詛咒過陽光。
每當他在驕陽如火的夏日,被曬得滿臉大汗、氣喘如牛時,就忍不住要詛咒陽光。
可是現在他最渴望的,也正是這種陽光。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只有當你失去它的時候,才知道它的珍貴。
陸小鳳在心裡嘆了口氣,忽然聽見附近也有人在嘆氣。
不但有人嘆氣,而且有人說話:「陸小鳳,我知道你會來的,我早就在這裡等著你。」
這裡是幽靈山莊,黑暗中本就不知有多少幽靈躲藏,這個人說話的聲音也縹緲陰森如鬼魂。
陸小鳳掌心捏把冷汗。他明明聽見說話的聲音在附近,附近卻偏偏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你看不見我的。」聲音又響起,「一個真正的鬼要向人索命時,是絕不會讓人看見的。」
「我欠了你一條命?」陸小鳳試探著問。
「嗯。」
「誰的命?」
「我的命。」
「你是誰?」
「我就是死在你手上的藍鬍子。」
陸小鳳笑了,大笑。
一個人正在緊張恐懼時,往往也會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他的笑聲雖然大,卻很短。
他忽然發現說話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那條狗。
本來走在他前面的黑狗,已轉過頭,用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瞪著他。
「我就是死在你手上的藍鬍子。」這句話的確是從狗嘴裡說出來的,每個字都是。
狗怎麼會說人話?
難道藍鬍子的鬼魂已附在這條狗的身上?
陸小鳳的膽子再大,也不禁打了個寒噤,就在此時,這條狗已狂吼著向他撲了過來。
他剛想去捉狗的前爪,誰知狗的肚子裡竟突然伸出了一隻手。
一隻人的手,手上拿著一把刀,手一揚,刀飛出,直打陸小鳳的小腹。
這一招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世上能躲過這一刀的人能有幾個?
至少有一個。
陸小鳳的小腹突然收縮,伸出兩根手指一夾,果然夾住了刀鋒。
那條狗卻已凌空翻身,倒掠三丈,轉眼間就已沒入黑暗中。
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了。
陸小鳳抬起頭看著遠方的黑暗,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裡的尖刀,只有自己對自己苦笑。
這本來明明應該是場噩夢,卻又偏偏不是夢。
在這夢境般的幽靈山莊中,一件事究竟是真是夢?本來就很難分得清楚。
只不過他總算明白了一件事:「這地方的狗並不是比人可愛。」
黑暗中忽然又有人聲傳來:「現在你是不是已經願意讓人來帶路了?」
這次他看見的居然真是個人。
他又看見了葉靈。
霧一般的燈光,昏燈般的迷霧,葉靈還是笑得那麼甜。
「現在你總明白,這地方究竟是人可愛,還是狗可愛了?」
「我不明白。」
「你還不明白?」
「我只明白一件事。」陸小鳳道,「有時這地方的狗就是人,人就是狗。」
花寡婦未必真的是條狗,這條黑狗卻是個人。
陸小鳳道:「江湖中寧願做狗的人雖然不少,能做得這麼徹底的卻只有一個。」
葉靈道:「你知道他是誰?」
陸小鳳道:「狗郎君。」
葉靈道:「你早已知道?」
陸小鳳笑了笑,道:「我至少知道藍鬍子並不是死在我手上的,他自己當然也應該知道,所以他就算真的變成了惡鬼,也不該來找我。」
葉靈笑了,眨眼笑道:「就算惡鬼不找你,餓鬼卻一定會來找你。」
陸小鳳道:「餓鬼?」
葉靈道:「餓鬼的意思,就是為了等你吃飯等得餓死的,你若還不趕緊去,今天晚上就要多出三十七個餓鬼來。」
陸小鳳道:「就算我還不去,真正的餓鬼也只有一個。」
葉靈道:「誰?」
陸小鳳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