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無可言狀

  胡鐵花來這裡，是因為王憐花告訴他.厲朝峰自己找死。

  他不明白厲朝峰想死的理由，但作為厲朝峰的唯一的江湖朋友，他自覺必須來。

  哪怕王憐花江湖名聲不好，只是戲耍他。

  他也得來。

  而現在，他終於知道了原因。

  厲朝峰覺得，死了的他比活著的他對這個世界更有利。

  有利

  胡鐵花直愣愣的看著眼前三十來歲，一身灰黃，宛如塵土的男人。

  現在厲朝峰很成熟，很高大，也很強壯。

  唯一的缺點，現在的厲朝峰，眼神總是冷漠的。

  冷漠是對生命的漠視，永遠讓人敬而遠之。

  也讓胡鐵花的記憶回到了十幾年前。

  虎穴脫險的少年，雖然不懂武功，卻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在乎利益，也不在乎得失。

  讓胡鐵花看了，就很歡喜。

  可少年時的厲朝峰，早已消失。

  那個獨自站在金錢幫大廳前，和上官金虹決鬥的那個厲朝峰正在逐漸清晰。

  兩條命，比一條命更值錢。

  而兩條命里，包含著他的命。

  一個完全不在乎自己生死，只為了朋友拼命的人，總是值得結交的。

  胡鐵花一直這麼理解的

  可現在，他知道錯了。

  在厲朝峰眼裡，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朋友、親人.甚至陌生人，都是一樣的平等。

  而這個平等，包括了他自己。

  太上無情。

  太上忘情。

  厲朝峰從來如此，也一直努力如此。

  可這種人也許值得信任，卻從來不適合當朋友。

  所以混跡江湖十幾年，胡鐵花是他唯一的朋友。

  但厲朝峰，卻從來不信任胡鐵花。

  心臟微微攪動，胡鐵花試圖將曾經的囂張少年厲朝峰和眼前的冷漠男人重合在一起。

  可他，已經做不到了。

  眼見胡鐵花開始沉默，厲朝峰微笑看著胡鐵花和江小魚，微微點頭。

  「我很高興你們能來，但結局已定，我們之間.也從來不是朋友。」

  「兩位可以離開了。」

  隨著話音落下，厲朝峰手也緩緩出現在了李觀魚脖間。

  這是信號，一個破壞平衡的信號。

  「且慢！」

  胡鐵花努力伸手，大口喘氣。

  他看著厲朝峰從少年變成現在的男人。

  沙漠、京城、還有逍遙窟.

  他被厲朝峰救了數次，欠了厲朝峰幾條命。

  他卻從未回報過厲朝峰。

  這是他最後一次報恩的機會。

  也可能是他此生唯一可以幫助厲朝峰脫困的機會。

  可惜這次厲朝峰的敵人，是他自己。

  這不是靠武功能解決的困境。

  作為瀟湘俠客，胡鐵花的江湖口碑還是不錯的。

  而作為厲朝峰唯一的朋友，他的話，厲朝峰還是想聽聽的。

  所以平衡依舊在，只是很脆弱。

  胡鐵花看到眾人停手，也是眼珠直轉，最後卻是眨眼笑道。

  「厲朝峰，我們認識十幾年，還算不上朋友嗎？」

  「.」

  厲朝峰看著胡鐵花無比認真的眼神，眼神里有些無奈，也有些感慨，隨後點頭。

  「我們當然是朋友。」

  「但最多算好朋友，卻永遠不會是真心朋友。」

  此時的胡鐵花才不管厲朝峰嘴裡的好朋友和真心朋友有什麼區別。

  厲朝峰只是剛剛接話，他就開始叉著腰，仰首挺胸的指責道。

  「那你剛剛說我們不是朋友，既然不對，你就得道歉。」

  「不能嘴上道歉，你請我去水雲間喝三天好酒，再去雲台閣看三天歌舞，勉強夠了。」

  厲朝峰看著胡鐵花，長嘆一口氣，淡淡說道。

  「胡攪蠻纏，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聽到厲朝峰接話，胡鐵花心中鬆了一口氣，轉而大笑起來。

  「行，我就胡攪蠻纏了。」

  「想讓我不胡來，你就先說說，你遇到了什麼問題。」

  「你連問題都沒有說清楚，你怎麼知道胡大爺不能幫忙。」

  「老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

  「伱、我、魚小子，正好三個人，正好能頂一個諸葛亮。」

  「不，咱們三個都是諸葛亮。」

  「三個諸葛亮，那可比三個臭皮匠可厲害多了。」

  胡鐵花的話如同連珠般噴吐而出，厲朝峰只是微笑，但沒有應答半句。

  有些道理，可說，不可做。

  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說。

  神龍幫吞噬南方，用來監督人手已經捉襟見肘。

  若是此時再去吞噬北方那麼厲朝峰必須作出各種妥協。

  妥協從來是政治必可不少的一環。

  神龍幫吞噬整個中原，不僅內部需要變化，更大的問題是

  他們會失去外部敵人。

  沒有敵人的神龍幫，擁有金融權的神農幫

  腐壞的速度，會快的難以想像。

  既然如此現在就是厲朝峰最好的死亡時間點。

  他要用自己死亡給自信爆滿的神龍幫迎頭一擊，避免神龍幫生出以一幫之力吞噬整個中原的心思。

  最終南北對立，各自發展。

  厲朝峰已經種下了無數種子，正在等待他們生根發芽。

  生根發芽，需要時間。

  而吞噬了中原的神龍幫里，會蔓延出無數雜草。

  想要發展，就需要平衡。

  而平衡這種東西，從來是很難製造，卻很容易打破。

  厲朝峰試圖以同歸於盡的方式製造南北平衡，可只是王憐花一人，就打破了他的計劃。

  最終不得不和李觀魚聯手，再度製造平衡。

  只是有些對不起謝曉峰，他會被人說成被被幻術控制了意志的弱者.

  但天下人都知道，厲朝峰懂幻術，連魔教教主仇小樓都著了他的道。

  沒人會分辨厲朝峰的幻術是群體幻術還是單體幻術。

  因為活下來的人，不會解釋任何東西。

  厲朝峰沉默著。

  被厲朝峰控制的李觀魚也沉默著。

  他本不願意配合厲朝峰，但厲朝峰提醒他

  如果世人以為他是妖魔，那麼只要他活著離開海碧山，將會有無數人棄正道而入魔教。

  魔教雄踞西域，只是教主仇小樓敗給了厲朝峰，但魔教的實力猶在。

  到時候魔教壯大，正道衰退。

  整個中原都會遇到巨大的威脅。

  龍魔厲朝峰名聲倒地，卻依舊能踞守南方。

  魔教再突襲北地.

  天下再無正道人士棲息之地。

  聽著胡鐵花和厲朝峰的交流，李觀魚默默閉上了雙眼。

  厲朝峰從來不是一個自私之人。

  可惜他的大公無私里.沒有世家的容身之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