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宿管與電梯「↑」按鈕

  「嗚……嗚……嗚……？！」林異很快注意到它們並不是幻影，而是真實存在著的某種東西。

  它們像蜘蛛一樣攀爬在宿舍樓的樓道里，明明是在地上爬，卻給了他一種正在艱難攀岩的既視感。

  這些東西仿佛是籠罩在了森白色霧氣之中的冰冷屍體，它們呈現出一種僵硬的體態與青灰色的膚質，看起來就像是鐘乳石山洞石道里的那些雕塑，但形體卻更像是非人的同學。

  林異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如果兩個圖層真的存在滲透和跌落，那麼對於他而言目前是樓道的地方，對於那些非人的單位而言則是垂直於海平面的陡峭山壁。

  所以它們才爬得那麼艱難！

  兩個世界的圖層，仿佛以一種扭曲的方式發生了一些進入到了某種「迭加態」里。

  對於林異而言，這些東西就像是虛擬影像一樣，而對於它們而言，究竟林異存不存在也還不可知。

  迷霧世界裡，陡峭濕滑的岩壁上，非人的單位們猶如行屍走肉一樣，不顧一切地向著懸崖峭壁的頂部爬去……

  林異並不確定自己所見是否為毛飛揚所見，自己所感是否為毛飛揚所感，但他能夠肯定的一點是，毛飛揚所感，定然會反饋給他。

  於是他感覺到了一種深陷泥沼的恐怖感。

  他發現森白色的霧氣里漂浮著無窮無盡的白色粉末微粒，而這些白色粉末微粒，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湧入了毛飛揚的體內。

  這就像是將一塊海綿丟到了染缸里，轉眼之間海綿就被染成了染缸的顏色。

  毛飛揚幾乎是毫無招架之力地吃滿了污染……而他自己的精神狀態還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這些東西。

  隨著污染的加重，毛飛揚忽然像黑夜之中的明火一樣吸引了周圍所有非人單位的注意。

  這無數道迷失的魂靈像突然發現了世上最美味可口的食物一樣，紛紛調轉了方向，看向了毛飛揚所在的位置。

  濃霧之下，一雙雙陰冷的金色眼睛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貪婪與渴望之色，仿佛來自地獄的窺視。

  它們發出晦澀低沉的音節，用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發音交流著原始的信號，然後一窩蜂地向著毛飛揚涌了過去。

  就在毛飛揚即將被吞噬的時候，霧氣里忽然出現了一道光束。

  林異豁然一驚，不禁看向了那光束出現的方向。

  「噠……噠……噠……」

  腳步聲在黑暗的迴廊里響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林異的心上。

  隨著腳步聲的出現，這些非人的單位仿佛遇見了克星一般飛快地消褪著，猶如潮水一般隱退到了霧氣之中。

  霧氣再度籠罩了毛飛揚，他驚恐不定地看著霧氣里的光束，不知為何，竟然感覺到了一絲絲心安的味道。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這或許就是所有正常的生物對光明的渴望。

  林異忽然意識到，屁股底下的水漬消失了，手邊那滑溜溜長滿了苔蘚的石頭也消失了……

  他的手邊重新變成了地板，但「他」的褲子還是濕漉漉，「他」的手上也似乎還沾著一些苔蘚……

  可這些暫時都不重要了，他的視線跟隨著毛飛揚落到了那光束上，落到了那「噠……噠……噠……」般迴響在幽暗走廊里的腳步聲上。

  那身影與他越來越近，這場面就像是在一個灰塵密布的塌陷山洞裡，有一個勘察隊員拿著強光手電前來救援他一樣。

  直到腳步聲來到了面前，林異這才看清楚了對方的樣子。

  拋開拎著一盞老舊煤油燈不說的話，這是一個年紀看起來與他們都差不多的青年，染了一頭黃毛，穿著一件有些髒的夾克外套。

  他的面色蒼白、嘴唇發紫，臉上還有兩個黑黑的眼帶，看起來十分憔悴，不知道多少天沒合眼了。

  林異注意到這個青年自己也在顫抖，明明手裡提著老舊煤油燈但卻十分害怕，給人以一種明明慫得要命卻還是要靠著老舊煤油燈壯膽去鬼屋冒險的感覺。

  他緩緩走到了毛飛揚的面前，彎下腰，把老舊煤油燈探到了毛飛揚的面前。

  「麻煩……把學生證出示一下。」

  他鼓足了勇氣，聲音顫抖地問道。

  直到被老舊煤油燈的光籠罩到，毛飛揚心中的恐懼才被驅散了些許，一聽對方詢問學生證的事情，他的腦子還有些蒙蒙的。

  他努力地回憶著學生守則上提到的與學生證相關的東西，但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沒有學生證。」

  青年的目光很明顯地波動了一下：「那……麻煩出示一下……學生紀念幣？」

  「學生紀念幣？」毛飛揚的腦子愈發混亂。

  一個有點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裡見過。

  噢對了……還是學生守則上。

  「那東西……不是不允許購買的嗎？」他眼神茫然，「我沒有啊……」

  那青年稍稍退後了半步，眼神驚恐且警惕，將老舊煤油燈護在了身前：「你是體育生……還是藝術生？」

  毛飛揚搖了搖頭：「我今天才入學……什麼都沒有拿到。」

  青年發愣了一下，然後喃喃嘀咕著什麼「如果遇到與以上情況均不符合的學生「之類的話語，接著看向了毛飛揚，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要找藝術老師嗎？」

  毛飛揚眼睛一亮，仿佛將溺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對對對，我要找藝術老師！」

  「那你跟我走吧。」那青年深吸了一口氣，掀起了夾克衫，露出了一截系在了腰間的鐵鏈。

  「伱一隻手抓住鐵鏈，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後閉著眼睛跟著我走，一直到我跟你講『你可以睜開眼睛了』，才可以睜開眼睛，明白嗎？」

  毛飛揚本不該相信任何人，但對方手裡拿著老舊煤油燈，儘管看起來很不靠譜，但……他除了相信眼前的人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

  「好好好……我跟著你我跟著你……」毛飛揚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趕緊爬起來抓著那一段鐵鏈，並且伸手搭在了那青年的身上。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邁開腳步，然後走到了「2819」號宿舍的門口，伸手……叩響了宿舍的門。

  「都睡著了嗎？」

  「……」

  原本躁動不安的「2819」號宿舍，忽然變得死一般的沉寂。

  「睡著了就好。」青年自言自語，伸手握住了2819號宿舍的門把手，輕輕一按。

  「咔！」

  一聲輕響，門內所有的鎖舌仿佛都失靈了一樣，就這麼被他當場打開。

  就在青年即將推開門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眼睛閉起來。」

  「啊……哦哦……好了。」毛飛揚連忙閉緊眼睛。

  「記住，閉緊了，不管你聽到什麼，絕對、絕對不要睜開，除非是我親口叫你。」

  「我……我怎麼知道真的是你說的？」

  「你會知道的。」

  青年說完便推開了門。

  而當毛飛揚閉上眼睛的時候，林異的視野也跟著變得一片漆黑，但林異還深陷在震驚之中。

  毛飛揚不知道他遇到了誰，但林異卻知道。

  「宿管！那絕對就是宿管！」

  宿舍守則2「特殊情況版」中說，【保安或宿管的手中有一盞燈，此燈是辨別他們身份的唯一要素。】

  而只要待在宿管身邊，「安全狀態」就不會被打破！

  所以很顯然，毛飛揚能夠到達藝術樓，是宿管帶他去的。林異的腦海里飛快地閃過了這個念頭。

  當明確了毛飛揚的安全狀態沒有問題之後，林異的心中轉而產生了另一個強烈的疑問：「毛子是怎麼去的？」

  「難道另有一條『不存在的路』，像連接著教學樓和宿舍樓的樓梯間那樣，連接著這裡跟……藝術樓？」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宿管推開「2819」號宿舍的門，一股極其刺鼻的腥味就從門縫裡撲面而來，狠狠地殺入了他的鼻腔。

  這一股味道實在是太沖了，像是將一塊在海水中腐爛的木頭放到了填滿臭魚爛蝦的淤泥坑裡掩埋了很久，然後拿到了宿舍里掛起來一樣。

  風一吹，這種像是從地獄之中飄出來的屍臭氣味，立刻讓人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人生走馬燈。

  「都睡了吧……？」宿管拎著老舊煤油燈在宿舍里巡視著，滿宿舍都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林異看不到東西，只能夠聽過聽覺「腦補現場」。

  緊接著他就聽到宿管停下了腳步，然後壓低了聲音：「你們……好像不是這個宿舍的人吧？」

  宿舍里馬上傳來了大片「沙沙沙」的聲音，就像無數隻蟲子在沙地里爬向一樣，林異通過聽覺判斷出這些東西大概在貼著牆壁不斷移動，似乎在躲避宿管的巡視一樣。

  他感到了一股極大的壓迫感，仿佛不小心陷入了下水道里被鼠群給包圍了一樣，但老舊煤油燈投下的溫暖的光，帶給了他些許安全的感覺。

  宿管輕輕地拍了拍林異的手，不知道是在安慰林異還是安慰自己：「別害怕，別害怕……」

  他的身體和聲音都很明顯在顫抖，以至於林異總覺得這個宿管十分古怪。

  宿管開始走動了，他便跟著宿管走著，然後根據對宿舍的判斷，推測出宿管來到了窗邊。

  他感覺到一陣陣風從窗戶外吹進來，隱約之間還有流水和海浪的聲音，以及未知的物體在窗外快速墜落時所產生的破風聲……

  但很快宿管就關閉了窗戶，接著又去衛生間把宿舍里最後的一扇窗戶也給關上了。

  在所有窗戶都被關上後，窗外的世界與宿舍之間唯一的聯繫也被斬斷了。

  接著，宿管在宿舍正中間的位置上停下了腳步。

  通過對溫度變化的感知，林異感覺宿管應該是把老舊煤油燈舉了起來。

  不知道宿管舉了多久的老舊煤油燈，但宿舍里「沙沙沙」的聲音越來越少，最終全部消失。

  「呼……」

  宿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帶著林異離開了「2819」號宿舍，轉身又以同樣的方式進入了「2820」號宿舍……

  時間緩緩流逝，宿管提著老舊煤油燈，帶著毛飛揚一個宿舍一個宿舍的查寢。

  整個過程當中，林異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宿管心跳的變化，他的恐懼似乎比任何人都多，他的身體越來越冰冷、顫抖得也越來越厲害。

  到了後來，他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麻木地重複著查寢的過程，一直到他完成了對「2839」號宿舍的檢查，離開帶上了房門。

  接著，他繼續走動，而林異則是心頭一動。

  宿舍樓每一層都有39個宿舍，而1號宿舍和39號宿舍是相鄰的，但此時宿管似乎就是在帶著他前往39號宿舍和1號宿舍之間的某個位置……

  「是宿管室？宿管室里有通往藝術樓的道路？」正當林異心懷猜想時，前方傳來了一陣熟悉的風聲。

  很快，身前傳來了「哐……鏘！」的聲音。

  林異心頭一驚：「是電梯！」

  宿管帶著毛飛揚走進了電梯。

  不知怎麼的，林異的心中忍不住浮現起了一抹失望之色。

  如果是宿管查完了寢，然後帶著毛飛揚坐電梯離開宿舍，並且帶著他去藝術樓的話……雖然聽起來很合理，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讓林異的心中有一些與期待不符的落差感。

  林異不禁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他更應該希望校區是正常的不是嗎？

  為什麼當邏輯看起來很正常的時候，他卻覺得不該是這麼安全的呢？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心想自己這是什麼求虐心理……

  但宿管接下來的操作卻在告訴他——你想的沒錯。

  他聽到了某個翻蓋的聲音，然後，宿管似乎重重地拍下了一個什麼按鈕。

  「嗯？」林異微愣，這好像不是按電梯樓層的聲音。

  他回想了一下電梯的按鈕，忽然想起來按鈕排的最上面還有一個被罩子罩住的「↑」按鈕。

  「難道說，剛才宿管打開了那個罩子，按下了那個『↑』按鈕？」

  林異感覺自己的猜測應該是對的，因為隨著電梯門的關閉，整個電梯就開始了一個持續加速過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