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奶奶……什麼奶奶？

  「這……苔蘚？」

  林異的瞳孔狠狠地收縮了一下，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片細密的冷汗。

  「這是什麼時候踩到的？」

  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他在腦海里迅速過了幾個地形……

  學生通道？

  離開的時候特地檢查過衣服鞋子，根本就沒有沾到苔蘚。

  教室前的台階？

  宿舍樓前的台階？

  或許有一點可能，但是這種厚度的苔蘚……厚得像淤泥一樣，根本不像校區里可以沾到的啊！

  「等等……？不是校區！」

  林異思路急轉，腦海之中情不自禁地閃現出來了那猶如蜘蛛俠一樣站在懸崖上的畫面。

  黑暗世界裡海洋與天空各自占據一半世界的畫面，漆黑的水與風，鑲金邊的黑色太陽，而那懸崖峭壁之上……儼然長滿了苔蘚！！

  他小心翼翼地把鼻子湊過去，然後嗅了一下。

  緊接著，他的眼中立馬浮現出了一抹極其凝重的神色。

  這一片苔蘚里，赫然隱藏著一種極為克制而含蓄的氣味。

  這種氣味就像是一種掩埋了魚蝦屍體的淤泥才有的腐爛、腥臭的味道，也有一種濃濃的陰冷、鹹濕的氣息，幾乎一下子就會讓人聯想到那個被黑暗籠罩的詭異世界。

  這的確是那個懸崖峭壁上的苔蘚！

  「我……從那個世界裡帶回來了東西？！」

  這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種極其荒誕的想法，圖層與圖層之間的限界似乎出現了問題，他似乎在陰差陽錯之下，拿到了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儘管只是一片沾在了鞋底的苔蘚。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鞋子一併塞到了洗衣機里。

  「咦，這裡面好像有紙頭誒？」

  林異忽然開口道，下意識地指了指裡面一個被團起來的紙頭。

  「拜託，不要撿垃圾好嗎？」就站在他身邊的魏亮忍不住無奈地出聲道。

  林異的眼中閃爍起了狐疑的光彩：「你們該不會把我褲兜里的紙頭扔進去了吧？」

  魏亮無語道：「沒有啦，都在你的書桌上放著啦！」

  蒯鴻基冷不丁地出聲道：「我們可沒有幫人丟垃圾的習慣。」

  正抱著衣服走到了衛生間門口的韋山也是忍不住笑了一聲。

  林異「啪」的一聲關上了洗衣機的門，然後走到了田不凡的面前。

  「田公子，我可算是憋著一肚子的問題了。」

  田不凡平淡地笑了笑：「我又沒說不和你聊……要不伱先上床？」

  「唔……好。」

  洗完澡就上床是最正確的「指導方針」，林異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他於是爬上了床。

  但就在他坐到了床上的時候，卻忽然這張床晃動了一下……

  「嗯？怎麼回事？」

  他忍不住看了看這張床，接著就發現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張床，居然別有設計。

  床與床架之間，根本不是焊死的，反而有著一段允許活動的區間。

  這是一種林異前所未見的設計，不，硬是要說的話，有一點像是……二系懸掛？避震組？

  不是……一張床用得到這種設計？

  「別傻愣著了。」魏亮道，「這只是一種助眠的設計，嬰兒搖籃你懂不？」

  林異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我這麼大個人了，還需要用嬰兒搖籃？

  他坐了上去。

  然後愣了一下。

  咦……別說，還真尼瑪有點感覺……

  「咳。」田不凡乾咳一聲。

  林異趕緊把握住了床沿：「慣性，自己晃的。」

  「該說不說，我信一半。」田不凡認真道。

  林異：「……」

  他看了一眼手錶。

  21:52。

  「還有8分鐘了……」

  「別看了。」田不凡打斷道，「毛子回不來了。」

  林異咬了咬牙，有些惱怒地呵斥道：「你怎麼能夠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

  田不凡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從你說出這句話我就知道，你『適應』得還不夠……如果生氣能夠解決問題，那麼每一個人都不需要動腦筋了。」

  林異生氣的情緒剛剛冒頭就被澆滅了。

  田不凡繼續道：「還記得我在體育館說的話嗎？『衝動會讓人失去理智，冷靜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林異沉默了，然後，他微微點頭，道：「我還想跟你再討論討論毛子的事情。」

  田不凡搖了搖頭：「我們先不說毛子的事情。」

  「？」

  田不凡平靜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想聊的根本不是毛子的事情。」

  林異一怔。

  「不反駁嗎？」田不凡罕見地露出一抹笑容，「看來，這方面你至少已經有所改變了……」

  林異沒有說話，田不凡的話劈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看似惦記著毛飛揚，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已經忘記了許多與毛飛揚有關的東西。

  毛飛揚對於他而言，仿佛變成了一個符號。

  一個像徽章一樣別在了胸口的東西，你一直別著它，也會記得曾經別過一個徽章，但除了徽章你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已經快要忘記毛子了。

  林異的眼睛逐漸瞪大，他想要啥說點話辯駁一下，但不論是什麼樣的辯詞在這一刻都顯得無比蒼白。

  人很難自然地說出違心的話，尤其是在這種被人毫不客氣地揭穿的時候。

  田不凡繼續問道：「拋開毛子不說，老林，你還記得你是為什麼來的嗎？」

  「為了……什麼來的？」林異又一次愣住了。

  「為了什麼？」

  「是啊，我是為了什麼來這裡的？」

  「是什麼來著……？」

  他想了一圈又一圈，他總覺得腦子裡有什麼影子在徘徊，有什麼東西就要破殼而出，但他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田不凡道：「你是為了……」

  「你忘了嗎？」田不凡的話被魏亮打斷了，「老林，你是為了給你奶奶補貼醫藥費才來這裡的呀！」

  「奶……奶？」林異味同嚼蠟般地咀嚼著這個無比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字眼，眼中浮現出了一抹茫然之色。

  魏亮在一旁急得團團轉，抓耳撓腮，仿佛他才是失憶的那一個人。

  可林異最終還是無比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我記不得了。」

  魏亮的身子僵住了，他看著茫然的林異和嘴角掛著一絲淺淺微笑的田不凡，只覺得無比膽寒，眼中甚至出現了一種名為驚恐的情緒。

  不是因為田不凡，而是因為林異竟然如此絲滑的遺忘了他來這裡的初衷。

  他忘記了他的奶奶。

  可他的奶奶……

  魏亮忽然也跟著愣了一下。

  等等……

  老林的……奶奶？

  老林他……有奶奶嗎？

  不是……剛才他們說的毛子又是誰？

  魏亮忽然把自己繞暈了，他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亂。

  他摸到了自己口袋，那裡是他的學生證和一張紙。

  紙？！

  他想到了這是他在教室里用林異本子上的紙頭寫的東西，但他忽然不記得自己在紙上寫了什麼。

  他於是下意識地摸出來了這張紙。

  紙頭上只有一句話，不是，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寫滿。

  他看完這一個短句，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這個宿舍。

  緊接著，他便趕緊爬上了自己的床，然後躺了下去。

  魏亮這邊的動靜也把林異嚇了一跳。

  「亮子，你怎麼啦？」

  「我沒事！我先睡了，你們聊著！」魏亮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隔著被子仿佛還能夠看到他在瑟瑟發抖。

  「這……」林異張了張嘴，本想說些什麼，但考慮到是在宿舍里，而且現在以及接下來要講的話可能都不符合魏亮能夠「知道」的範圍，便只能說道，「那晚安了。」

  「晚安。」魏亮回了一句，

  田不凡的目光從魏亮的身上收了回來，淡淡地說道：「看來有人還不想讓你回憶太多呢？」

  魏亮正瑟瑟發抖的身子忽然一僵，然後，他就把頭塞到了枕頭裡，從林異那邊看過去仿佛一隻撅著屁股的鴕鳥。

  「的確，欲速則不達。」田不凡哂笑道，「所以，你想從什麼開始呢？」

  「挨個說吧。」林異心說你他媽還問？我剛才要從毛子開始問，結果剛問出來就被你打斷了。

  他把學生守則掏出來，然後翻到最後，把「正常」情況下的校區地圖鋪了。

  「我需要和你好好復盤一下，順便把我遇到的那些沒想通透的問題抓出來和你討論討論。」林異坦白道，「另外……在討論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你明明也是第一次來，為什麼……我感覺你什麼都知道一樣？」

  「關於這個問題。」田不凡說道，「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我只能和你說……我知道的都是你們知道的，只不過我能夠比你們知道更多，僅此而已。」

  「你這說的是什麼帶繞口令的謎語啊？」林異有點暈。

  但田不凡顯然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他說道：「第五天。」

  「等到了第五天的晚上，如果我們還能夠順利在宿舍見面，那我就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當然，以你的適應力，或許在那之前，你自己就已經想明白了。」

  「還是先按照你的節奏復盤吧，正好……我也梳理一下思路。」

  「不是，田公子，你先等等。」林異道，「如果不夠『順利』呢？」

  田不凡看著他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林異瞬間蔫巴了：「復盤吧！」

  「為了不漏細節，從進校門的那一刻開始吧。」田不凡提醒道。

  「好。」林異應了一聲。

  早就整理過思路的他，決定一上來就先放個大招。

  「我認為S市大學的整個校區，跟外面的世界不在一個圖層里。」

  田不凡微微露出詫異之色，但也沒有為此表露出太多的情緒，接著道：「說說你的依據。」

  「首先是那種邁進校門時候的拉伸感，然後就是當我們進入了校門之後，就再也找不到校門了。」

  「其次，學生守則上提到了一點：【請重視您的身體健康，在校期間如果發現自己出現頭暈、眼花、犯噁心等不適症狀，請在過夜前找到宿管或者班主任，他會帶你前往醫務室，校醫會帶你前往校門口。看到藍色的校車後，馬上坐上校車，司機會帶你離開校區，結束體驗。】」

  「截至目前為止，在我看到的所有守則里，這是唯一一條涉及了如何離開S市大學的規則。」

  「這句話的潛台詞就像是在說，我們是不能夠靠自己離開的。」

  「田公子，你怎麼看？」

  田不凡微微搖頭道：「你說的太絕對了，應該用相對一些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問題。」

  「比如說，S市大學的圖層應該存在一個波段的。」

  「你看。」

  田不凡從魏亮的床單上抽出一根絲線，放到桌面上。

  林異趕緊從床上看下去。

  「假定這根線就是S市大學所在的圖層。」

  「我們首先建立一個相對正常的參考系。」

  「站在我們的立場上，所謂『正常的情況』，就應該是我們可以安全活動的時間段，對吧？」

  「所以我們假定『風和日麗的白天』為正常情況。」

  「在正常情況下，S市大學的圖層就是這樣的。」

  「那麼，一旦出現特殊情況，圖層就會向下跌落。」

  田不凡用手指點住了絲線的中間部分，往下移動。

  絲線看起來就像一個「√」。

  「這種會讓校區圖層跌落的外在因素，其中一個應該就是『霧』，但光有霧氣還不夠，只有濃郁到一定程度的霧氣，才會改變校區的圖層。」

  「也就是說……校區的正常情況應該是有一個區間的。」

  「或者說，它在跌落的時候有一個臨界值。」

  田不凡走到魏亮的床邊，又扯了一根絲線，然後走回桌子前，將它橫在了「√」上，

  這會兒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簡單的函數，第二根線就是X軸，上方是正，下方是負。

  「所以當霧氣出現，校區的圖層開始跌落，但只要它還在X軸上方，就是正常的。」

  林異微微點頭，這根魏亮說的那種觀察法差不多，通俗意義上來講就正好對應了「霧氣還不夠濃」的那種情況。

  「當霧氣濃度超過一定程度，校區的圖層跌落到X軸一下，進入『負』的狀態。這個時候的校區就異常了……我們昨天進入校區的時候，應該就是對應了這種情況。」

  「其實真正讓我感興趣的，也正是這種情況。」田不凡的眼中閃爍著強烈的探索欲，而這種眼神讓林異看得心底一涼。

  因為他曾看到過類似的眼神。

  這種有些痴狂的、帶著些渴望的眼神……就像那些不對勁的同學一樣！

  只不過，田不凡的眼神與它們相比，還多出來了一些超乎尋常的……理智、冷靜，以及某種讓他感到驚悚的、變態的專注力。

  感謝書友「南瓜皮2383」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