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報告老師

  小本子上的便簽，除了第14條之外，基本不需要修改與補充。

  而第14條為：【番茄醬在太陽底下會變成石膏（原理暫時不知道）。】

  他思考了一下，把【原理暫時不知道】劃掉了，然後動筆補充道：

  「番茄是心臟。」

  當他寫下這一條的時候，他的感覺自己的大腦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暈眩感，仿佛他認知上的某一道枷鎖被打開了。

  近乎是鬼使神差一般地，他繼續寫道：

  「番茄醬是血漿。」

  寫下這兩句話的時候，他整個人感到渾身不自在，一種顛覆感猶如黑暗一般向他侵蝕而來。

  他感覺黑暗在將他包裹，世界在將他遺棄。

  他感覺他在沉淪，他坐著椅子，卻連人帶椅子，開始沉入了無盡的深淵。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他感覺一種不可名狀、不可描述的恐怖的氣息，從虛無之中落下來，像一雙無形的手掌一樣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感到異常難受、異常煩躁，他於是用力握緊了筆，開始塗抹這句話。

  那樣子，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在不斷地掙扎一樣。

  當他徹底把「番茄是心臟」和「番茄醬是血漿」塗抹掉的時候，整個人才得以舒暢地呼吸了一口氣。

  「呼哧呼哧……」

  他靠在椅子上劇烈地喘息著，像歷經了千辛萬苦才從泥沼中拔出了身子來的幸運兒，竭力地擁抱著世界的美好。

  他看著便簽上那被雜亂的線條覆蓋著的兩句話，眼睛不由地眯了起來，他滿臉嚴肅，眼中浮動著異樣的光彩。

  「這究竟是什麼樣扭曲的信息，竟然連文字也無法記載？」

  他感覺寫下那兩句話，仿佛要抽盡他的生命一樣。

  但他卻能夠知道「番茄是心臟」以及「番茄醬是血漿」，甚至，他能夠知道「番茄醬在太陽底下會變成石膏」這些信息。

  但，知道，卻無法記載。

  仿佛連記錄這些信息都成了一種禁忌。

  他於是盯著第14條記錄看了許久，然後提筆寫道：「番茄元素會吸引不對勁的同學的關注。」

  停頓了一下，他又試著寫道：

  「番茄不是番茄，根本沒有番茄。」

  這句話寫完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產生任何的不適感，於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繼續提筆寫道：

  「15、綠帽子會對試圖離開學生餐廳的人發起攻擊。」

  他猶豫了一下，思忖道：「但是……亮子好像就沒有被攻擊……」

  他於是想了又想，「人」塗抹掉了，改成了「我和體育生」。

  「15、綠帽子會對試圖離開學生餐廳的我和體育生發起攻擊。」

  然後繼續寫道：

  「16、每一個建築物似乎都存在於一個獨立的空間裡，分界線是告示牌或路燈。」

  「註：以路燈編號鑑別所屬區域應該是最準確的一種鑑別方式。」

  「食堂的學生餐廳好像是單獨的一個空間，以塑料風簾為界。」

  寫到這裡，林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小賣部。」

  然後繼續寫道：

  「17、小心苔蘚，校區里所有的苔蘚都有問題，不要盯著它們產生聯想。」

  「18、從體育館的告示牌處走到體育館需要走5~10分鐘，只有一條唯一的路，如果脫離就會走上一條不存在的路。」

  他頓了頓筆，略作猶豫，然後補充道：

  「那一條不存在的路似乎通往海邊。」

  「19、綠帽子會出現在體育館裡。（原因未知）」

  「20、老大……」

  「嗯？不是……我寫老大幹什麼？」林異自己也是呆了一下。

  好端端的，怎麼一提到體育館就想到老大了？

  他想到了老大的腿啊不是，泳裝啊不是，浴巾……啊對！

  老大披著浴巾一記雷歐飛踢帶走一個綠帽子的樣子，給他的感覺真是他媽的屌爆了。

  「但是老大……有什麼需要特別寫到便簽上去的點。」

  難不成寫，老大的腳很給力？

  那不行。

  必然不行。

  這是一個專門記便簽的正經的小本子。

  他於是把「20、老大……」劃掉，仔細思考了一番，重新寫道：

  「20、教學樓有D棟，D棟好像不在這個空間裡。」

  他寫完之後，重新翻了翻小本子，然後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默認了校區的異常？！

  校區裡有空間上的問題，有不屬於「表層世界」的「里世界」，還有不知道屬不屬於「里世界」的……「不存在的世界」……

  這些東西，根本不合常理，不，豈止是不合常理，根本就無法解釋又不可理解。

  可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受這個事實的？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適應」了這種不可理解的東西的？

  或許是……

  「從我不再去試著理解規則的時候？」

  他沉默了。

  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翻到那一條被他塗掉的第4條便條上（塗掉的第4條便條為：「4、教學樓有地下室……？」），然後他翻回第20條，補充道：

  「教學樓有地下室，但是目前還不知道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間在什麼情況下可以出現。」

  寫完之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從口袋裡拿出來了之前背得很熟，但是越看越覺得陌生的學生守則，他翻來翻去，然後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

  一旁的魏亮正把臉貼在某本經典的流鼻血動作漫畫上，雙手扒拉著書頁，眯著眼睛，試圖從書縫裡看破某些角色的內在。

  一番窺探無果後，魏亮頗有遺憾地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後他發現林異居然在發呆，不禁疑惑道：「老林，你怎麼拿著本學生守則發起呆來了？」

  林異眯著眼睛，沉吟道：「我在想一件事情。」

  「蛋說：無妨。」魏亮道。

  林異道：「是那個打錯了飯菜的食堂大媽的事情。」

  「我靠！」魏亮驚呼一聲，嚇得周圍不少人投來了怪異的目光，「這個點可不興說一些奇形怪狀的事情啊！」

  林異搖了搖頭，道：「哎呀不是那種不對勁的方面啦！」

  「我本來以為是《學生守則》上的規則，但是找了找之後發現我記錯了，應該是《食堂守則》上記載的東西……」

  他把學生守則合起來收好。

  魏亮精神一振：「你是說？」

  「食堂守則，第8條，你還記得不？」林異道。

  魏亮微微一怔。

  魏亮微微二怔。

  魏亮怔了又怔了。

  然後他露出恍然之色：「噢噢噢！伱是說……那個！那個那個！」

  「你不記得的話就說不記得……」林異打斷道。

  魏亮嘴角微微一抽：「……」

  「還是你了解我……好吧，哎呀，我就是不記得嘛！你也知道，食堂守則我就簡單翻了翻。」

  他聳了聳肩。

  林異撇了撇嘴：「你猜我信不信？」

  魏亮放下了肩膀。

  林異道：「食堂守則第8條說的是……」

  【購餐時，如果您發現藍色圍兜的員工給你的飯菜里打了攜帶番茄元素的食物，請不要提醒他犯了錯（「不要」二字具有重點符號）。

  但當您接過餐盤後，請直接走到餐具回收處將飯菜全部倒入回收桶，然後重新去其他的購餐窗口購餐。

  在這個過程中，請您記住他的員工編號，並在回到教學樓後告知班主任。】

  「根據食堂守則的說法，我需要在回到教學樓後，將那兩個食堂大媽的胸牌編號告訴給班主任……」

  「那你就去告訴唄。」魏亮攤手道，瞄了一眼擺鐘，「現在才19:00，你去也來得及，畢竟是你心心念念的黑絲OL美腿教師，這份美差我就不和你搶了。」

  「畢竟你也知道，我喜歡的是可愛白絲蘿莉……哦，少女也行。唉，實在不行，白絲御姐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啦……」

  林異面色一板。

  魏亮猛地意識到了什麼，趕緊道：「哦對對對，我說錯了說錯了……你小子現在還被老大關照上了，嘖嘖嘖！嘖嘖嘖！你他媽的真是讓我……嘖嘖嘖！」

  「好了閉嘴吧嘖嘖俠。」林異無語道，「我準備一下再去。」

  「準備啥呀，有道是『年少猶借銀槍逞風流』，現在不去什麼時候去？」魏亮壞笑著把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然後推著他下了階梯教室。

  「去吧去吧去吧！」魏亮笑嘻嘻道，一副送好兄弟上青……送好兄弟入洞房的樣子。

  林異無奈地來到了教室門口，伸手握住了門把手。

  「喂！」魏亮的聲音從階梯教室上傳來，嘹亮的像是人猿泰山在叫「哦~哦哦~哦哦~~」。

  林異無奈回首，只見魏亮抓著他的小冊子在那邊晃：「借你一張紙哈！」

  「用吧用吧用吧！」林異沒好氣道，伸手推開了教室的門。

  「吱——」

  門緩緩開啟，並不算濃郁的霧氣迫不及待地從走廊里鑽進來，但一進來馬上就被教室里的溫度沖得細碎。

  他看了一樣牆上的擺鐘，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碰！」

  教室的門關上，仿佛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

  目送著林異走出教室，魏亮把林異的便簽打開到最後一頁，然後收了臉上的嬉笑之色，他提著筆，仿佛經過了千萬重的思想煎熬，最終才是落筆，寫下了一句簡短的話。

  寫完之後，他把這張紙頭撕下，然後小心翼翼地迭好，跟他的學生證放到了一起。

  做完了這一切，他將把小冊子放回林異的桌面上，然後繼續翻閱起了自己的H漫。

  自始至終，他沒有多看林異寫的便簽一眼。

  ……

  X023年5月7日，19:02。

  離開教室的第一時間，林異低頭看了一眼手錶。

  手錶上的時間和教室里擺鐘的時間，都是19:02。

  「19：02……目前為止一切正常。」他暗暗思忖道。

  魏亮這會兒不在他身邊了，可得小心一點。

  一陣晚風吹來，冰冷的氣息像冰針一樣刺痛他的肌膚，讓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教學樓之外，排布毫無規律的路燈此刻已經全部亮起，橙黃色的光幕在黑夜裡撐開了一個又一個的領域，給人以一種舒心的感覺。

  但是光幕之外，綠林帶伴隨著霧氣扭曲擺動，在那光與影交融的地方，仿佛有著一道道漆黑的身影，猶如孤魂野鬼一樣徘徊著。

  他趕緊收回目光，來到了班主任的辦公室前。

  就在他伸手叩門前，他謹慎地抬頭看了一眼辦公室的門……靠，辦公室的門牌不見了！

  「你他媽……」林異瞳孔微微一縮，背後登時一涼。

  沒門牌的辦公室門，就像沒胸牌的班主任一樣，是不可信的。

  但他又不是非常確定……離開他的視野之後，他的身後，B組2班的那個吊門還在不在。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的班級是B組2班，我的班級是B組2班……」

  「我叫林異，我的學號是X0230506098……我的班級是B組2班，我的班級是B組2班……」

  「我叫林異……」

  他緩緩地退後一步……遵循著記憶，把手緩緩地放到了記憶中門把手的位置，然後輕輕地試探著那一團空氣。

  他屏住了呼吸，整個人都提心弔膽了起來。

  霧氣瀰漫在他的腳背上，猶如潮水一樣淹沒了台階，詭異而陰冷的感覺開始侵襲他，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霧氣里，仿佛有著某種奇特的呼喚與歌聲，仿佛……隱約之間又有「嘩嘩」地海潮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終於，林異抓住了門把手。

  海潮聲全部消失，詭異得猶如觸手一般糾纏而來的那種感覺，也被一掃而空。

  但他沒有急著按下門把手，而是先抬頭看向教室的門牌。

  「B組2班。」

  「哈哈……休想暗算我！」他暗鬆了一口氣，推開門走到了教室里。

  進門的瞬間，溫暖的感覺包裹住了他。

  他走到教室里，關上了門，然後重新握住門把手，再心中默念道：

  「B組2班的邊上，是班主任的辦公室……」

  「B組2班的邊上，是班主任的辦公室……」

  「是班主任的辦公室……」

  他打開了門，然後小心翼翼地跨出去了半隻腳，然後再探出半個身子，像烏龜露出龜……腦袋一樣，瞅向了邊上的辦公室的門牌。

  「教師辦公室（側邊一行小字：B組2班）」

  感謝書友「順流而下666666」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