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其他」通道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陡然間想到了什麼！

  他死死地盯住告示牌，然後在自己整個人變得鬆軟無力之前，發了瘋似的撲了上去。

  「咚……」

  他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他的身體就連最後的撲躍都無法做到！

  但他抓住了告示牌的杆子。

  「抓……抓到了！抓到了！！」

  「喝啊——」

  他爆發出了最後的一絲力氣，將自己拖到了告示牌的杆子下。

  他用一隻手死死地抱住這根杆子，然後另一隻手伸入了口袋！

  他一陣摸索，終於摸到了一本厚厚的小冊子。

  他竭力控制著顫抖的手，將小冊子從口袋裡掏出來，然後顫顫巍巍地打開最後的部分——校區地圖。

  在他的視野徹底暗淡之前，他在地圖上找到了告示牌和食堂的位置——

  「沒錯！沒錯！！食堂就在這裡！就在這裡！」

  他把地圖從眼前慢慢挪開，像是在刮開刮刮樂上的防偽油墨一樣。

  告示牌後面的景色，重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懸崖不見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食堂，靜靜地躺在夕陽的餘暉里。

  食堂一直都在。

  食堂從來都在。

  而他還是正抱著那根告示牌的杆子。

  林異緊繃的身子一下子鬆弛了下來，感覺原本壓在了身上的千斤重擔瞬間消散。

  他鬆開了杆子，躺在了顆粒分明的鵝卵石鋪就的道路上，他看著這個眼前這個正常的、先天有規律和邏輯的世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讓混合著泥土芳香的空氣告訴自己，剛才那個瘋狂、壓抑的、對他充滿了極度惡意的扭曲世界，不過是他的一場幻視！

  那種不可名狀的可怖感，伴隨著他的喘息消失得一乾二淨。

  直到那種感覺徹底消失，他才無比堅定地確信，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我的想法是對啊！是對的！」

  「參照物是相對的，扭曲的鵝卵石已經無法作為參照物了，而唯一真實且從來沒有扭曲過的告示牌，才是絕對正確的參照物！」

  在魏亮無法理解的目光的注視之下，捂著臉，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聲大笑，笑得自己都累了。

  然後，他看到了金色的天空與黃色的雲，雲空之下，是魏亮那張俯瞰著他的、帶著濃濃地不解之色的臉。

  「亮……子？」他愣在當場，嘴巴里蹦出了這兩個字。

  魏亮滿臉疑惑地俯瞰著他：「啊，是我，你他媽……剛才什麼情況？」

  「呃……剛才……」林異撐著地面重新坐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吹掉了校區地圖上的灰，把它小心翼翼地折迭起來收入了學生守則的末尾，收回口袋裡。

  然後，他才看向了魏亮，認真地說道：「你一定不會想要知道我剛才經歷了什麼。」

  他扶著告示牌的杆子站了起來。

  看著林異這幅狼狽又古怪的樣子以及奇怪的行為舉止，魏亮的表情從疑惑不解變得十分嚴肅，在保持著十分嚴肅的表情過了三秒後，他終於是聳了聳肩膀，皺眉關切地問道：

  「老林，你……沒事吧？」

  「伱剛才的舉動，很奇怪。」

  「喔？」林異倒也對自己剛才的行為露出了一些好奇，「在你的眼中，我剛才幹了什麼？」

  魏亮本想說兩句騷話，但氛圍不允許，於是他認真地說道：「你剛才落在我的身後，然後莫名其妙地朝著那個告示牌撞了過去。」

  「你的樣子把我嚇了一跳，要不是我反應快收住了手，你今天高低得吃滿我半套連招。」

  林異聽得嘴角一個勁地抽搐：「呃……我剛才是那樣的？不是，我是說……就那樣？」

  魏亮扶額無語道：「不是吧你還想怎麼樣？自己幹什麼都不知道？」

  林異垂下了眼帘，看著腳下的鵝卵石道路。

  道路很正常。

  他又看了看四周。

  四周也很正常。

  「所以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哎，不管了不管了！」魏亮擺了擺手，然後錘了一下他的胸口，打斷了他的念想，「乾飯吧乾飯吧！」

  魏亮說著走到告示牌下方的貨架上，抓起一本食堂守則揣兜里，然後徑直向著學生通道的入口走去。

  林異看了一眼魏亮的背影，眉頭逐漸緊鎖。

  他忽然間想到了什麼，低頭看了一眼手錶。

  17:20。

  「3分鐘……」

  他眯起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瘋狂且混亂的邊緣徘徊的緣故，他感覺他剛才經歷了極其漫長又晦澀難明的一段時光。

  可這一段時光，才3分鐘。

  「太短暫了……」

  短暫又漫長，就像……永恆的時光被切下了一層切片，而他在那個切片裡隕落沉淪。

  ……

  X023年5月7日，17:21，食堂告示牌前。

  林異從告示牌那邊的貨架上取了一本食堂守則揣入褲兜，然後站在原地，重新、好好、認真地看了看食堂。

  他的神情無比專注且肅穆，像是要把食堂的樣子烙印在他的靈魂里一樣。

  就這麼看了十幾秒後，他意識到自己真的要掉隊了，就趕緊抬腳去追趕魏亮的背影。

  然而，當他跨越了告示牌後，沒走出幾步，那一種幾乎被他所遺忘的、若有似無的牴觸感，就又一次像是從陰影之中刺探出來的魔爪一樣，輕輕地在他的身上撓了起來。

  他停下了腳步，將目光重新投向了食堂。

  他感覺這個食堂……對他而言或許不太一樣了。

  或者說，他對於食堂，變得不太一樣了……

  落日餘暉里的食堂，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像舊時代在戰爭里里飽經兵戈洗禮的塔樓一樣，紮根在凹陷的深坑之中。

  食堂四周圍的山林像改栽了漫山遍野的楓樹一樣，暈染著淡淡的紅光，晚風催谷著霧氣從山林中爬出來，一點一點地向食堂所在的位置湧來。

  「嗯？這負一樓……有霧氣？」

  林異忽然注意到，食堂的負一樓因為建造於坑中，所以本身已經積累起來了一層霧氣……

  就像是有人將山林之中的霧氣推出來，驅趕著倒入負一樓里一樣。

  「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嗎？」

  他眯起了眼睛，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要從「正常」的角度上來思考這種問題了。

  「先把飯解決了，晚上再跟田公子討論這個問題。」直覺告訴他，在田不凡的「認知」里，一定有更多他所不知道的、急須知道的秘密。

  他於是追趕著魏亮的背影一路小跑了過去。

  但他發現魏亮站在了距離學生通道的入口不遠處的地方，視線則是在觀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什麼東西。

  「亮子？」

  有了一定經驗的他，沒有去拍魏亮的肩膀，而是先呼喚了他一下。

  魏亮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像在某種思考里被人出聲打斷。

  「老林，我沒事。」魏亮道。

  「啊？你剛有什麼事情嗎？」林異反問道。

  「emmm……沒事，沒什麼事。」魏亮肯定道。

  他頓了頓，然後搖頭道：「就算有也跟我們沒關係，你自己看吧……」

  林異當即順著魏亮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三三兩兩的同學拉攏著腦袋，腳下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進了一條沒有任何標誌的通道。

  林異的眼皮子狠狠地跳動了一下：「其他通道？」

  他一下子明白了魏亮話里的意思，趕緊把目光收了回來。

  「我大意了，應該像以前一樣低頭走路的！」魏亮小聲嘀咕道，語氣里滿是懊悔之色，「這回我他媽又多看到了一點東西！」

  林異沒有注意魏亮在嘀咕什麼，他的腦子裡第一時間浮現出來的食堂守則的內容：

  【學生進出食堂請走學生通道至一樓餐廳（通道出入口有明確的學生通道標誌），不要走員工通道，更不要走沒有任何標誌的通道。

  如果您發現有人進入了除學生通道以外的通道，且附近就有保安，可以在第一時間告知保安，也可以選擇無視。】

  這種時候，毫無疑問選擇無視比較好。

  但當他把目光收回來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了一個，不，很多個問題。

  首先，他吃午飯的時候還看著徐順康和謝華陽走其他通道進入食堂。

  而根據體育館守則，他又獲得了一個信息：體育生是沒有學生證的。

  但食堂前的告示牌上又明確寫道：【未攜帶學生證禁止進入食堂！】

  所以……

  「體育生其實是屬於『沒有學生證但是進入了食堂』的那一類人。」

  「他們的行為顯然違背告示牌上給出的警告，但是……他們卻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這……難道說，體育生可以不遵守食堂守則？」

  他想到徐順康之前特地強調，他不需要拿食堂守則。

  「還是說……學生通道里走的是『學生』，而體育生已經不屬於『學生』的範圍，屬於『其他人』，所以才走『其他通道』進入食堂呢？」

  「或者說……『未攜帶學生證禁止進入食堂』，真正的意思是在說『學生未攜帶學生證禁止進入食堂』？」

  「因為只有學生才有學生證。」

  「所以體育生不遵守食堂守則，或者說，他們遵守另外一套進出食堂的規則……或許和其他通道有關。」

  「可是……」

  剛才那些走了其他通道的人，並不全是體育生。

  體育生穿著統一的藍白色條紋的運動服，哪怕是老大也不例外。

  可是剛才的那些人……顯然沒有穿運動服。

  林異簡單回憶了一下那些人的樣子，就發現他們的身上的確沒有體育生的那種活力，也跟那些一起去上體育課的同學有些不同。

  他們給他的感覺怪怪的，像因為一直在思考問題而顯得遲鈍和麻木，也像因為受到了某種打擊而顯得神情恍惚。

  總的來說，他們明顯不太正常。

  他想到了中午時候看到的那個帶著發卡穿著水手服的女生，他記得那個女生也是走了其他通道。

  而那個女生……屬於在霧氣中跟隨著假的女教師離開的那一批人！

  「他們不是體育生，他們也不是正常的學生，但他們依舊需要去食堂吃飯！」

  「沒有學生證卻可以去食堂用餐？」

  「等等！所以說……沒有學生證的人，可以走其他通道進入食堂，而有學生證的『學生』，則是通過『學生通道』進入食堂！」

  「學生證！學生證？」

  林異瞬間想到了什麼，腦海之中猛地閃過了一副畫面，在他取得學生證和教學樓守則的時候，班主任曾無比嚴肅地告訴他：

  【「這是你的學生證，記得保管好，如果遺失了請第一時間來找我。」

  「這個小冊子是《教學樓守則》，等你到了教室再慢慢看就行。」

  「記住，為了你自己的安全，學生守則和教學樓守則都必須要遵守，任何時候，如果你遇到相互衝突的兩條規則，那麼就根據你當前所處的身份和環境來自我判斷。」

  ……

  「你不用知道我怎麼稱呼，你只需要記住這個胸牌與制服。」

  「從現在起，你的班主任不是我，而是戴著這一塊標有『班主任-B2-039』編號的胸牌的人。」

  「而你，林異，你也不是我的學生，我的學生是拿著你手裡的學生證的人。」

  「所以記住我的話，從現在起，請你保管好你的學生證，你可以和別人聊起學生證，但任何時候，都不要將它交到別人的手裡。」

  「你明白嗎？」】

  直到這一刻他才豁然驚醒，徹底理解了班主任話中的含義。

  很顯然在這個學校里，身份不只是紙面上的那麼簡單——更不止他一開始所預判的那樣簡單。

  【本校會持續為您解決麻煩提供相應的幫助，直到您取回或確認您無法取回學生證為止。】

  在持續七天的體驗期內，他林異將以「學生」的身份渡過，一旦他遺失了學生證，他將不再是一個「學生」，而是……「其他人」！

  所以進入食堂的三條通道，其實就是對應了三種身份——擁有學生證的正常學生，擁有食堂或校區內員工身份胸牌的「員工」，以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的「其他人」！

  而「其他人」……這個寬泛且模糊的概念，似乎有複雜得可怕。

  想到這裡，他不禁又想起來了那來自於員工通道深處的沉重的迴響，那種連徐順康都似乎受到了一定影響的迴響。

  難道身份與通道不符的人來到了錯誤的通道口後，就會引起那種恐怖的異變？

  「很可能就是這樣的！」

  林異回想著食堂打飯阿姨的形體樣貌，在他的既定印象里，別說是食堂大媽，就算是金剛葫蘆娃走到了員工通道里估計都要挨一巴掌再走。

  如果不是特定的「身份」在對應的場合能夠得到一定的保護，那他想不通食堂大媽憑什麼可以進入那麼可怕員工通道。

  除非她不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