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阿蒙的八音盒」

  那些觸手似的頭顱有一部分垂到了地上，像象鼻子般的扇動著、探索著，仿佛是在刺探著什麼氣味，最終，它慢慢地蠕動到了爆炸後殘留下來的、還未徹底湮滅的大眼珠子的碎片附近。

  它靈活地在灰霧中蹦跳著，這邊吃一塊，那邊吃一塊，像個在地上舔舐著糖果前進的小怪物，慢慢地追著林異和老默背影走了過去。

  ……

  X023年5月10日，0:00，藝術樓迴廊。

  一股無形的氣機從迴廊的深處波及了過去，讓得老默和林異都為之一頓。

  這是一種用言語無法來形容的感應，林異幾乎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低頭扯開袖子一看，時間果然是過了零點。

  「老默，零點了！」林異提醒道。

  老默道：「我剛才也感覺到了……守夜人的鐘聲……」

  「『守夜人的鐘聲』？」

  「等一下再說，馬上就到畫廊了。」老默沒有回話，繼續破霧而行，眉宇之間滿是凝重之色。

  終於，在拐過了一個弧形的拐角之後，林異又聽到了那個叮叮咚咚的聲音……

  而這次，老默也是聽到了這個聲音，他揮手示意林異停下來。

  林異停下後，下意識地看向了老默，卻發現老默的臉色無比難看，腳步也沒有再向前。

  意識到不對勁的林異，小聲地問道：「怎麼了？」

  老默的語氣透著一股有些前所未見的乾澀感：「「阿蒙的八音盒」……」

  「好消息是……我們到畫廊了。」

  「糟糕的是，這個八音盒響了……」

  清脆而舒緩的八音盒的演奏聲，從灰霧與漆黑的深淵深處緩緩飄了出來，落到林異和老默的耳中，且猶如沉重的鼓點聲般，讓人仿佛置身在了一個巨大的、充滿了壓抑感的空間裡。

  老默將全部的大眼珠子都揉搓在了一起，然後狠狠地拋擲了出去，並且一把抓住了林異的手：「小子，跟我沖！！！」

  大眼珠子迅速爆炸，而老默則是帶著林異撞了過去。

  劇烈地爆破將周圍的灰霧全部衝散，一條全新的門戶，卻反而被打開了出來，在爆炸的餘波里，林異看到了一條古老而神秘的畫廊。

  那畫廊像一團陰影般蟄伏在迴廊的深處，仿佛被時間所遺忘，除了那些看似即將熄滅的燭火還知道撒一些光輝給它，整個世界都仿佛與它相隔。

  老默用殺豬刀從爆炸的波紋里劈開了一條路，帶著林異衝到了畫廊跟前，在他們的身後，爆炸很大，卻仿佛被一道無形的波紋所隔絕。

  「叮咚叮叮……咚叮咚……叮叮咚咚……」

  八音盒的音符像是蹦蹦跳跳的蝌蚪般從畫廊里飛出來，緩緩籠罩了他們。

  「啵……啵……啵……」

  畫廊兩側那一簇簇的燭火都跳動了起來，原本灰暗的畫廊，仿佛被掌燈人點上了新火一樣。

  隨著燭火的搖曳，光亮與黑暗交融在了一起，呈現出一種毫無規律可尋的光影變化。

  踏入畫廊的那一刻，一股寒意撲面而來，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緊緊地包裹著每一寸空間，微弱的光線在黑暗中掙扎著，像是瀕死之人的最後一口氣，只能勉強勾勒出畫廊模糊的輪廓。

  牆壁上的畫作，在這昏暗中仿佛活了過來，那些原本色彩斑斕的油畫，此時卻像是一張張扭曲的鬼臉，在陰影中若隱若現。

  腳下的石板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地板，隨著行走而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仿佛每走一步都在喚醒沉睡在地下的邪靈。

  畫廊里的霧氣變淡了許多，卻依舊猶如幽靈的面紗般在畫廊中瀰漫開來，那霧氣冰冷而潮濕，帶著腐朽的氣息，緩緩地纏繞在腳踝，讓人感覺仿佛置身於沼澤之中，每一步都充滿了阻力。

  八音盒的音符還在跳動著，聲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出來，若即若離地環繞在他們的身邊，令人不寒而慄。

  「穿過畫廊之後，大金毛的指引應該就到了。」老默丟下一句話，然後就閉著嘴兀自朝前走著。

  林異默默地跟在老默的身後，克制地沒有東張西望，以確保自己不會被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吸引了注意。

  畫廊里其實不只有畫作，還有一些雕塑和藝術品，只是這些作品在如今的氣氛里越發顯得詭異。

  由於灰霧的阻擋與自身的克制，林異只剩下眼角的餘光還會繼續捕捉畫廊里的因素，然而越是想要無視，反而就越是會對一些看似是靜止卻又不完全靜止的東西下意識地產生關注。

  比如說林異看到了一個身影站在黑暗之中，但一個恍惚之後他才意識到那只是一幅油畫，霧氣聚集在這幅畫前，使得那個神秘身影看起來更加虛幻和恐怖，仿佛隨時可能從畫中走出。

  沿著畫廊緩緩前行，一些雕塑作品更是增添了詭異的氛圍，原本就栩栩如生的半身雕塑，在黑暗和霧氣的籠罩下，變成了一個個恐怖的身影，他們的表情模糊不清，像是在痛苦地掙扎，又像是在發出無聲的詛咒。

  林異已經分不清那究竟是偽人雕塑，還是一些純粹的、雕刻成了人形的雕塑作品。

  八音盒的音符還在跳動著，木板那「吱嘎吱嘎」地聲音也愈演愈烈，走啊走啊，林異就產生看了一種錯覺，仿佛他並不是在畫廊里穿梭，而是在某個搖晃的船艙里行走。

  這還不尋常的船，而是那種中世紀甚至是更古老的年代的船，像在海霧中迷航的幽靈船，縈繞在海妖的歌聲和斷斷續續的八音盒樂章里……

  偶爾，一陣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冷風，吹得霧氣打著旋兒，像是一群幽靈在翩翩起舞，風中似乎夾雜著低語聲，那聲音細微而又清晰，仿佛是那些被囚禁在畫作和雕塑中的靈魂在訴說著他們的哀怨和痛苦。

  【林異……】

  【林異……是你……】

  【是你……是你！！】

  【你來了……】

  【你終於來了……】

  林異的耳邊隱隱出現了一些詭異的呼喚聲，更倉促的是他那畫廊忽然真的像是被海浪撞到了一樣搖晃了一下，他一步沒踩穩，跌跌撞撞地衝出去了幾步，在身體即將失去平衡的瞬間，強擰著自己的腰杆停了起來。

  還沒等他喘一口氣，一個雕塑便突兀地出現了他的面前。

  這個雕塑所在的區域被霧氣包圍，周圍是黑暗的背景，幽暗的燭光打在霧氣上，形成一種柔和的光暈，而旁邊沒有霧氣覆蓋的牆壁則仿佛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這種強烈的對比，讓這個雕塑看起來越發像是一個被困死在了這個神秘而危險的牢獄中的囚犯，也讓林異本就高度緊張的精神一下子繃到極限。

  【林異……】

  【林異啊……林異……】

  那陰冷而空靈的呼喚聲，在他的心中不斷地迴響，像是從虛無的黑暗之中傳出來的，又像是眼前的這個雕塑說的。

  霧氣在畫廊中緩緩流動，它不是靜止的，而是像有生命的幽靈一樣在空間中穿梭，在它們的襯托下，林異一下子就覺得整個畫廊都充滿了令人不安的因素，周圍的環境似乎還在不斷變化，仿佛有更多的雕塑東西在暗中窺視或者悄悄靠近……

  整個環境越來越模糊，就連老默的背影都仿佛與周圍的灰霧融為了一體，只剩下那八音盒的音符，在流動的風中變得越來越清晰。

  「老默……老默……」

  林異的呼吸變得無比紊亂，他追尋著老默的背影，踩著「吱嘎吱嘎」作響的木板，步履蹣跚地前行著，那呼喚聲漸漸消退，可似乎又有著一種充滿了異域風情的歌謠，混合在八音盒那不斷跳動的音符里，緩緩傳遞了過來……    【小朋友，捉迷藏~一個兩個躲起來~】

  【小小院子好地方~哥哥姐姐把身藏~】

  【挖呀挖，翻呀翻~妹妹小腰酸呀酸~】

  【姐姐姐姐小點聲~別讓哥哥聽到咯~】

  【那棵樹呀真不錯~我把姐姐身體藏~】

  【拉呀拉，拽啊拽~妹妹小手麻呀麻~】

  【哥哥哥哥你真壞~笑話妹妹鋸子鈍~】

  【那棵樹呀真不錯~我把哥哥分開掛~】

  【小朋友，捉迷藏~一個兩個躲起來~】

  【哥哥姐姐分開藏~找呀找呀找不到~】

  這似乎是一首童謠，乍一聽是沒什麼，但聽著聽著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的味道，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那童謠像極了某種散發著黑色幽默的調調，那音色也是在不斷的哼唱中，逐漸從陰冷空靈、斷斷續續的歌聲漸漸變成了一種清冷稚嫩卻又散發著強烈的黑暗詭異味道的童聲……

  隨著童聲的響起，黑暗的深處仿佛出現了一個穿著黑紅色洛麗塔制服的小女孩，她有著一頭光滑的黑色長髮，渾身髒兮兮的，像是沾滿了某種粘稠的黑色漿液……

  她的腳邊似乎還有著一把沾滿了這種液體的鐵鍬，另一邊還有著一把沾滿了污穢的大鋼鋸。

  而不管是那鐵鍬還是鋼鋸，都與她那瘦弱幼小的身材不符，在強烈的對比感中，顯得極其的不對稱，有一種挑戰人體強迫症的高度違和感。

  而在她的手中，則是捧著一隻看上去十分精巧的八音盒，八音盒的側面還有著一個正在旋轉的發條，「叮叮咚咚」的聲音就是從那八音盒中傳遞出來的，隨之而來的，還有那斷斷續續的童謠……

  【小朋友，捉迷藏~一個兩個躲起來……】

  【小小院子好地方~哥哥姐姐把身藏……】

  【挖呀挖，翻呀翻……】

  【……】

  小女孩踩著流淌著黑色污濁粘液的小皮靴，緩緩地靠近著林異。

  「噠……噠……噠……」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林異心臟的節拍上。

  隨著她的接近，林異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被抽空了，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壓迫感籠罩了他，灰霧仿佛變成了實質化的牆壁，死死地開始擠壓他的身軀。

  他感覺他的骨頭都要被擠碎了，他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他的耳朵里開始響起骨頭崩裂的聲音，還沒來得及感受痛苦，他的頭也像是被人用門板夾住了一樣卡在了那邊。

  他的身子繃得筆直，灰霧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一樣將他攥在了手心裡，他每每吐出一些氣息，就會讓那手掌將他攥得更緊。

  他的喉嚨里除了嗚嗚的聲音之外什麼也發不出來，他感覺他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突然，他的耳邊只剩下了小女孩的腳步聲，這腳步聲與他的心跳同步。

  「噠……噠……」

  「噠……」

  「……」

  腳步聲停下了，許久都沒有再響起。

  林異的心臟隨之而停下了跳動，許久都沒有再響起。

  「唔……唔……唔……？」林異死死地咬著牙，感受著胸腔里不再跳動的心臟，一種冰涼的感覺頃刻之間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他的瞳孔緩緩放大，那放大的瞳孔里，映出來了小女孩的臉。

  「無面」。

  「咚！！！」

  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眼神逐漸變成灰色。

  小女孩邁開了腳步，緩緩地向他走來。

  突然，他聽到了一些聲音，一些……熟悉的聲音。

  「嘩啦啦……嘩啦啦……」

  小女孩的身後的黑暗裡，出現了一截鐵鏈……

  那鐵鏈似乎是長在了她的脊椎骨上一樣，隨著她走出昏暗的區域而出現了一些模糊的輪廓。

  「鐵鏈……？！」

  「難道……是它？！」

  在最後的時刻，林異想到了他屢次在幻覺之中見到的那個漆黑的影子……

  黑色海洋里、腐爛的木船艙里……

  那個呼喚著他的名字的、被鐵鏈所捆住的神秘生物……

  「是『她』？！」

  「不！不是……這只是我的認知給出來的一種畫面……」

  「幻視！」

  「這、這是幻視！！」

  林異死死地咬著牙齒。

  「既然是幻視……就他媽別給我停下來！」

  他將手狠狠地放在了胸口，捂緊了心臟的位置。

  仿佛是得到了他意志的加持，他那停止了跳動的心臟，又一次緩慢地跳動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