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飛蛾撲火

  「不對啊……我剛入校的時候不也沒有學生證嗎？它們不也照樣跟在我的背後？」

  「所以，學生證不是根本原因，那根本原因是什麼……？」

  林異將視線將自己錨定在路燈範圍里，一邊前進一邊在心中思考，趁著思考的功夫，還順帶無視了身後那些人形雕塑的呼喚。

  終於，他帶著李慧鳶踏入了被路燈的燈光所覆蓋的範圍。

  他伸手抓住了路燈杆，原本緊繃得像是一張弓的身子，這才緩緩鬆弛了一些。

  他依靠著路燈杆看向那些追趕著他背影的人形雕塑，但眼前只剩下翻滾得像是水蒸氣一樣重重迭迭的白色霧氣，就像5月6日的時候那樣，根本看不到任何身影。

  只能夠隱約間看到一些人形的輪廓，鬼鬼祟祟的潛伏在霧氣之中，徘徊遊蕩，蠢蠢欲動，卻又止步不前。

  這是一種很彆扭的狀態，恰恰和方唐鏡那種「我進來了我又出去了欸你來打我呀」的樣子完全相反，而更像是「我想進來又不敢進來欸你能不能來帶我一把啊嗚嗚嗚」的樣子。

  不對勁，很不對勁。

  「它們被燈光碟機逐，又被燈光吸引，就像是……飛蛾撲火那樣？！」

  想到這一點的瞬間，林異的腦海之中像是通靈似的看到了一副畫面，又像是修行之人悟道似的浮現出了一幅無數飛蛾撲扇著翅膀環繞著一隻紙燈籠飛舞的畫面。

  那紙燈籠不斷放大，然後突然破碎，連帶著燈籠內的火光也蹦碎成了無數的火星。

  這些火星在空氣之中飛旋，最終熄滅，化為零碎的灰燼像雪花般飄落。

  灰燼緩緩飄落、緩緩飄落……林異的注意力跟著移動，然後看到了一片充斥著雪花的灰色天空，他的注意力隨著雪花飄落，看到了一片波濤洶湧的黑色大海……

  海面上捲動著巨大的浪花，一片又一片地拍碎在岸邊的礁石上，在靠近海岸線的某一片混合著淤泥與黃沙的腐爛的泥沼里，一個又一個沾滿了淤泥的扭曲人形生物從中爬出來，踩著狼狽而畸形的身形，或奔或爬或蠕動著不但前進，衝到了一片山崖下……

  它們張開四肢，扣在布滿了青苔的濕滑岩壁上試圖向上攀爬，但岩壁太滑了，根本無法支撐它們的行為。

  但它們的數量又太多了，像蟲群似的從分不清是海浪還是泥沼或是黃沙的昏暗地帶里爬出來，然後像是在本能或是某種瘋狂指令下的驅使下，前仆後繼地涌到了岩壁的根部，然後相互踩踏，不顧一切地爬上了岩壁。

  終於有一些單位爬上了岩壁，它們發出嘶啞乾澀的咆哮聲，仿佛在呼喊著某幾種苦痛又彼此振奮的旋律，它們在岩壁上爬啊爬啊，像螞蟻發現了腐朽的枯木上的果實一樣，爭先恐後地涌了上去……

  昏暗的天空之中、紛飛的大雪之下、奔涌的海洋之側，一群夜行種爬行在幾近垂直於地平線的懸崖之上，有些衝上去後力竭的單位又無力地墜落了下去。

  這畫面，仿佛……飛蛾撲火一般，但卻熟悉地讓林異感到心悸。

  這畫面……這畫面可不就是他圖層跌落的時候，從垂直於懸崖站立時看到的場景嗎？

  他依稀記得，懸崖之上所站著的，就是在被藝術系守則冠以「守夜人」之名的超級存在。

  「呼啦啦——」

  林異眼中的畫面像風吹書頁一樣快速翻動著，腦海中的畫面開始急速崩塌，他甩了甩頭，定睛一看，眼前的畫面便又恢復到了背靠路燈時看到的霧氣與霧氣中那些不斷徘徊在燈光外蠢蠢欲動的詭影。

  「呼、呼、呼……」林異緩緩地喘息著，看了一眼身邊的李慧鳶。

  李慧鳶臉上也滿是凝重之色，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詢問道：「你、伱怎麼了林異？你剛才的體溫很低，但是馬上又恢復了過來……」

  「我……沒什麼，剛才出現了一點幻覺，現在已經沒事了。」林異微微搖頭，不想讓李慧鳶更加擔心受怕，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落到了李慧鳶的腳上。

  「你的腳……」

  李慧鳶的站姿有些古怪，右腳透著一絲不自然的僵硬感。

  她抿了抿嘴：「到燈光下之後，就又失去知覺了……」

  林異沉默了一下。

  「沒事的林異……等我習慣了就好了。」

  「……」林異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看了一眼手錶。

  18:03。

  「才過了一兩分鐘，看來剛才走神也就一會兒。」

  「還好是在路燈下……」

  他撐起身子，環顧四周，很快就在霧氣之中尋找著其他路燈杆的位置。

  現在的霧氣已經很濃了，但是比起5月6日來還差上一些，林異一看望去就看到了好幾根路燈杆，近的好像就在前方十幾米的地方，依稀還可以看到路燈杆上的編號，而遠一些的看起來就只剩下了一個朦朧的小太陽了。

  而隨著他將注意力轉移到路燈杆上，原本模糊的教學樓的輪廓也徹底淹沒在了霧氣之中，再也無法搜尋到半點影子。

  他沒有因此而感到擔心，反正只要找到路燈杆，就找到了返回教學樓的路。

  他盯著距離他最近的路燈杆看著，想要看清楚路燈杆上那模糊編號，但由於霧氣在晚風中不斷浮動，他一直無法看清楚。

  正在他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的時候，身旁的李慧鳶卻忽然開口道：「「教學樓-106」。」

  「嗯？」林異有些詫異地看了李慧鳶一眼，忽然發現李慧鳶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黃金色。

  那是一種美瞳也無法展現出來的金色光澤，像一汪水潭倒映著冰冷的月光，浮動一抹令人感到疏遠的氣質。

  這抹金色很快像冰雪般消融，然後李慧鳶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自己也有些迷糊地說道：「我剛才有點想要看清楚那個編號，然後我的視線就像望遠鏡一樣拉近了過去……聽著不可思議，但是我感覺我應該沒看錯。」

  「我相信你，我們就朝那邊走。」林異果斷地說道，然後攙扶著李慧鳶，帶著她踏著橙黃色的燈光領域，走向了「路燈杆-106」。

  「視野拉大麼……」林異心中嘀咕了一聲。

  他之前也有過與李慧鳶相似的情況，而從現在來看，自己那時候難道眼睛也變成了金色？

  「使用到一些不屬於正常人的能力的時候，眼睛會變成金色嗎……？」

  林異一直以為黃金瞳是污染的表現，但現在或許猜得不錯，能夠表現出黃金瞳，說明的確遭遇了污染，但那時候或許正處於某種特殊的狀態里。

  他想到那些非人的同學，蜷縮在階梯教室的座椅排里的時候，眼睛的顏色就是正常的，但是等到教室里的燈熄滅了，它們的眼睛就變成了金色，然後開始狩獵那些因為看到了它們而跌落圖層的體驗生。

  兩人行走時，周圍的霧氣里也跟著發出「沙沙沙」的聲音，這是人形雕塑在追隨著他們的身影而移動，當知道了霧氣里的東西是什麼，並且初步了解它們的行動機制的時候，林異就不覺得它們恐懼了。

  未知才是恐懼。

  兩人有驚無險地來到了第二根路燈杆前，一看路燈杆編號，果然是「教學樓-106」。

  而在路燈杆「教學樓-106」繼續向前的方向上，果然還有著路燈杆「教學樓-107」，這便說明這條路的確是沒有錯的。

  「走，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回教學樓了。」林異攙扶著李慧鳶繼續朝前走。

  李慧鳶的嘴角忽然癟了一下。

  「怎麼啦？」

  「沒什麼……只是我總覺得，你剛才好像一個正在往背後瘋狂插旗的人……」

  「……」

  ……

  X023年5月8日，18:12，林異攙扶著李慧鳶，在路燈杆「教學樓-108」前停下了腳步了。

  看著近在眼前的教學樓B棟的台階，林異為這一次的順利感到有些夢幻般的不可思議。

  他抬頭看了一眼教學樓。

  一、二、三、四、五、六、七……

  「嗯，他媽的，八層。」

  林異心中莫名的淡定，仿佛像是在說「I knew it」，與5月6日的時候判若兩人。

  「所以教學樓果然折迭了四層，當圖層跌落之後會展現出來。」

  正在這時，他發現李慧鳶的身體開始發冷，他側目看了她一眼，果然發現她正瞳孔收縮看著的眼前的教學樓，面上滿是驚魂未定之色，仿佛看到了什麼顛覆認知的事情。

  「李慧鳶。」林異晃了晃她，把她從失神的狀態下晃了回來。

  「林異，這……？！」李慧鳶指著教學樓欲言又止，卻忽然發現林異的表情十分淡定，「你……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才要探索教學樓嘛。」林異平靜道，「如你所見，教學樓在正常情況下的確只有四層，但是不正常的時候，玻璃廊橋下的另外幾層就會冒出來。」

  「反正……不要想太多，你就當『這一切本該如此』就好了。」

  玻璃廊橋的概念，他認為李慧鳶還記得。

  李慧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走吧。」

  「教學樓-108」的光輝止步於台階之前，但在那之後的路程里，教學樓B棟的走廊燈為其接續光明。

  林異攙扶著李慧鳶緩緩前進，將腳從厚實的霧氣里抽出來，踏在了教學樓的台階上。

  林異上台階的時候有下意識地看腳下的習慣，而當他低頭的時候，便發現這高度足以沒過膝蓋的霧氣，剛好沒過了部分台階，像極了蒸籠上浮動著的那種水蒸氣。

  林異忽然想到了，腦海之中靈光一閃，等到他到了走廊里，這才藉助橙黃的白熾燈光看向了這一段台階。

  教學樓外的景象讓他產生了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只見那台階自他的腳邊向下緩緩延伸，然後隱沒到到了厚重的霧氣之中，就像是泳池裡的扶梯一樣。

  而遠方的天空則已經徹底淪陷在了濃霧之下，月光不可見、山體的輪廓也不可見，全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了他腳下的這個建築。

  晚風掠過山間，整個世界霧氣騰騰，加上視野里除了教學樓之外唯一可見的那一點一點沉淪在了霧氣世界裡的路燈，林異有一種置身於歐洲工業革命時那種插滿了煙囪不斷向天空排放遮天蔽日的黑煙的世界裡的錯亂感。

  這孤零零的一棟教學樓，就像修建在迷霧世界鋼鐵洪流里的一座孤島。

  「這霧氣……」

  林異俯下身子，伸手在台階邊拂了拂，像撩撥水花一樣將附近的霧氣撥開。

  「果然！」

  霧氣之下的台階上，果然生長著一片苔蘚。

  「教學樓和食堂里的苔蘚，果然是在霧氣的瀰漫起來之後才生長出來的！」

  霧氣浮動之際，林異的耳邊仿佛響起了一些水花的聲響，仿佛他的手掌穿透了霧氣，當真撩撥到了那水霧之下隱藏著的一片不存在的水面……

  林異閃電般抽回手，看了一下指尖，發現並無異常，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回到教學樓了，我們現在應該是安全的了。」林異輕輕地拍了拍胸口，吐出了一口氣，「emmm……相對安全吧。」

  李慧鳶有些忌憚的回頭看了看瀰漫著的濃霧，心悸道：「它們……不會追過來吧？」

  「不會的。」林異搖了搖頭，視線緊緊地盯著翻滾的霧氣，「它們畏懼燈光，在教學樓的燈光熄滅之前不敢接近教學樓的。」

  李慧鳶聞言也是鬆了一口氣。

  可林異話音未落，一道道徘徊在陰暗的霧氣中的詭譎身影，便在不被路燈光覆蓋的區域裡緩緩逼近著教學樓，像一片黑壓壓的喪屍圍城一樣，包圍了整棟教學樓。

  「啊這……」

  林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走走走走！他媽的，不對勁，十分不對勁！」林異抓起李慧鳶的手，尋找了一下B組2班的位置，然後快步趕去。

  教學樓B棟一層的三個教室是在同一條走廊上的，以林異現在的認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B組2班。

  在林異帶著李慧鳶離開之後沒多久，那些徘徊於霧氣之中的詭譎身影便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

  最後——

  霧氣涌動。

  「呼……」

  一隻純白色的雕塑腳掌，像撕裂矽膠軟膜一樣穿破了霧氣，重重地踩在了教學樓前的台階上。

  感謝書友「財富自由人生」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