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我的世界》

  林異再度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甚至，他開始向廊橋的方向邁出了步子，然後試圖伸手輕輕地撫摸著這個世界的廊橋。

  感受著水泥牆上粗糙的砂石顆粒划過掌心的感覺，林異開始震驚於這個臆想世界的真實反饋感……

  那就是這樣的一下，讓他的心頭隱隱湧起了一絲疲憊感。

  「疲憊感……？」

  他眼前的視線忽然變得模糊了一下，那種疲憊感好像又加重了一些。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然後突然沖向了廊橋。

  扭曲的廊橋地面坑坑窪窪，幾米的距離就讓林異磕磕碰碰差點摔倒，最終扶著水泥牆才艱難地進入了廊橋。

  他趴在廊橋上，強忍著內心之中那一種疲憊感的召喚，邁力地探出了脖子，然後朝著廊橋的下方望了一眼！

  「果然是這樣……！」

  林異的瞳孔微微一縮，只見廊橋之下赫然是一片被白霧所瀰漫的世界，原本應該出現的山區地貌、鵝卵石道路都不見了，就連綠林帶都看不到一丁點！

  而那白霧也不向上瀰漫，就那麼停留在廊橋底部往上再蔓延了一點的地方。

  而白霧所形成的那一條線，恰好就與苔蘚被拉直之後的那一條線所重迭，成為了廊橋上空白區域與苔蘚區域的分割線。

  就在他看向白霧的時候，那微微涌動的白霧就像是海邊的浪花一樣緩緩地涌動著，淹沒了廊橋中下方那一片幾乎長滿了苔蘚的區域。

  與此同時，原本從未產生的那種陰冷的感覺，也開始從白霧之中瀰漫了上來。

  「這不是山霧！」林異瞬間反應了過來，「這是『污染』！是完全由污染的氣息所形成的白霧！」

  涌動的白霧之中，仿佛帶著某種浪花湧上海岸線的節奏，「嘩——嘩——嘩——」的仿佛在它的下面隱藏著一片海洋一樣……

  與此同時，那種強烈的虛弱感開始湧上他的心頭，強烈的疲憊感仿佛要滲透他的身體一樣。

  「該走了！走！」

  說來也不可思議，當他堅定了「離開」這個念頭的時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原本因為看到了白霧、聽到海浪聲而仿佛感受到了整個世界的分量，差點因此被壓垮的脊樑也一下子挺直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靈體一樣「咻」地順著廊橋那崎嶇坑窪的地面掠過了那幾米的距離，然後穿越了那一層「紗布」，與「現實」之中的那個自己重迭到了一起……

  ……

  X023年5月8日，14:50，教學樓C棟，廊橋出入口。

  林異的眼神忽然聚焦，整個人猛地回過了神來。

  一回過神來，就看到了一片正在猛烈地「DuangDuangDuang」的制服，仿佛那下面正壓制著某種波瀾壯闊的猛獸……

  但他還沒緩過神來呢，整個人就被搖成了暴風雨里的小船，感覺自己的腦子也被搖得「DuangDuangDuang」的。

  與此同時，他的耳邊也響起了李慧鳶那焦急的呼喚聲：「林同學！你快醒醒啊！林同學！林同學……」

  林異趕緊道：「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聽到林異的聲音，李慧鳶這才如釋重負的鬆開了雙手，眼眶裡又仿佛有著一點小珍珠在轉悠。

  她剛才心急如焚，心說這還晃不醒你，我自己都要被晃暈了啊……你快醒醒啊伱快醒醒啊，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打醒你了……

  然後就在她即將痛下決心違背本心給林異來一大耳刮子的時候，林異甦醒過來了。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擔憂地問道：「林同學，你沒事吧？」

  林異一邊喘息一邊擺手：「問題不大，就是有一點點累……」

  林異心中十分詫異，因為那種疲憊感果然跟隨著他回來了，但卻沒有作用到他的身體上，而是作用在了心理上……或者說，感覺上。

  他感覺他現在有那麼一丁點心力交瘁的感覺，就像是在一道做不出來的數學題上鑽研了很久還做錯了一樣，明明身體上沒有消耗，但就是感覺很費腦力，或者說精神力。

  林異猜測這種心神上的消耗是因為他不但要構想出來一個教學樓，還需要將它扭曲成另外的樣子並加以維持……這種心神上的消耗，對於他的精神力而言就是一種極大的摧殘。

  就像維持一個伺服器運行一樣，他用腦子開了一個《我的世界》，原本只是馬賽克版的，看個整體就行，但當他走向廊橋並且開始感受世界中的真實細節之後，他的大腦為了真的營造出那種真實感來，一下子就把消耗給拉了上來。

  所以，才會造成他精力的快速消耗，像是被抽水泵抽走了精力一樣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疲憊感。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他在最後的時刻看了一眼霧氣。

  這是他臆想之外的東西，一個他完全想不到的畫面……一種像是侵入了他「空想白晝」的東西！

  一種……病毒！

  「『污染』……」林異眯起了眼睛，猜測道，「我受到的污染似乎也滲透到了我臆想出來的那個世界裡……」

  「那種白霧瀰漫在廊橋下，就像是一個世界的邊界一樣！」

  一邊是臆想的世界，一邊是污染的世界……

  「不……不是這樣的分界感，更像是現實和臆想的邊界！」

  林異若有所思，隱隱感覺這個臆想的世界關係甚大，甚至他有一種反邏輯的推想——會不會他又一次受到「校區異常環境」的吸引，從而進行了一場「自以為是自己主導」，而實際上卻是被「詭異的環境引導」的空想白晝呢？

  就像他5月6號晚上產生的那些思考一樣，那種模糊的邊界感，讓他分不清是主動還是被動。

  現在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只不過是……他自以為是主動的？

  雖然現在的他和5月6號的他已經判若兩人，可……污染也是循序漸進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林異在成長的同時，他體內的污染或許增長得更多且更加不易察覺！

  不然，為什麼他可以在空想白晝的世界裡看到近似於世界的邊界、感受到海浪的存在呢？

  肯定是因為，那些恐怖的、危險的、陰暗的、詭異的……一切不可名狀的東西，全部都隱藏在白霧之下、潛伏在廊橋之下！

  而他……則是在污染的關懷和引導之下，完成了一次感覺不到任何危險氣息的臆想？

  空想白晝，真正的危險不是空想，而是來自於那種隱匿在空想世界背後的真實世界的窺視！

  林異意識到了這一點，但這個想法一出來，邏輯上就很難想明白，就像是幾個相互違背的規律忽然糾纏在了一起一樣，形成了一個悖論循環……

  林異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這個方面的思考如今已經像是被貓咪玩耍過的毛線球一樣了，看似有線頭，但實則內部已經亂作一團，無腦拽著線頭去抽的話只會把自己纏死在裡面。

  徐順康的提醒在這一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去河邊走可以、濕鞋也可以，但是記得把控好度，掉到河裡去那才是真的完蛋。

  而林異已經感覺到了這裡面的邏輯問題，邏輯矛盾而無法自洽，單獨拎出來卻又能夠各自自證……太亂了，這裡面的問題，對於目前的他而言肯定已經是超綱了。

  「還是留到晚上回到宿舍之後，拿出來和田公子討論吧……」

  林異打定了這個想法，便將這些所見所聞全部埋在了心底。

  他看了一眼手錶。

  14:52。

  「快三點了，等我休息一下，然後我們就去『下一站』。」林異就地蹲下，背靠著一根立柱休息了起來，「不浪費時間，就休息個三分鐘讓我緩緩勁就行了。」

  李慧鳶抿著嘴點了點頭。

  「對了，剛才你搖我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我的身體出現什麼體溫降低之類的問題？」林異忽然問道。

  「沒有。」李慧鳶搖了搖頭。

  林異暗鬆了一口氣，心底稍微安定了一點。

  但是李慧鳶的表情卻有點不自然，猶豫了一下之後她果然是說出來了那兩個林異不是很想聽到的字：「但是……」

  「但是什麼？」林異的心像坐軌道小火車一樣咯噔咯噔的。

  「但是我搖你的時候，好像看到你的身上有在冒煙誒……」李慧鳶眨了眨眼睛。

  「……」林異微微抿嘴，「有顏色嗎？」

  「整體上是白色的，然後好像摻和了一點綠色……」

  「煙？你說的是霧氣嗎？」

  「啊？噢噢噢對對對，是霧氣。咦，林同學，你怎麼不覺得奇怪？」

  林異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哎，司空見慣了，還有什麼感覺嗎？」

  李慧鳶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後微微搖頭：「好像沒了。」

  「呼……」林異暗鬆了一口氣，心說沒有就好了。

  「所以這也就是說，剛才發生的一切變化，都在我平時會出現的『症狀』的範圍之內，至於冒出霧氣來這一點……倒是值得關注一下。」

  儘管說，以他的污染深度來看，冒點霧氣也正常，但是他之前好像並沒有出現這個問題。

  他繼續休息，兩人便各自沉默不再說話。

  林異便保持著蹲坐的姿勢倚著立柱，抬起頭讓後腦勺擱在立柱表面，緩緩地恢復腦力。

  忽然他眉頭一皺，然後眯起了眼睛。

  在天花板上某個陰暗的角落裡，他似乎看到了某個正在蠕動的黑影……

  「夜行種？」他心頭一愣，然後馬上伸手揉了揉眼睛，試圖在那夜行種發現他在看它之前，假裝用揉眼睛的方式掩蓋掉這個事實。

  但他很顯然失敗了。

  那個夜行種就像一灘爛肉一樣黏糊糊的貼在那個牆角的角落裡，然後在那個初具人臉輪廓的扭曲線條里，看到了一顆布滿血絲的大眼珠子。

  這顆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著，在林異發現它之前，就早已經在盯著林異看了！

  「艹！」

  林異心底直罵娘，好好好，都他媽開始肆無忌憚地窺視我了是吧？

  好好好，既然你這麼玩那就不愛怪我掀桌了！

  鏡來！

  「李慧鳶，鏡子借我一下。」他慢條斯理站起身來，胸中如有溝壑，向李慧鳶伸出了手，頗有一種夫子抬手借劍，低吟劍來的感覺。

  李慧鳶趕緊從百褶裙里一陣摸索，然後把鏡子掏了出來，遞給林異。

  林異接過鏡子來到太陽底下，將蓋子翻開之後，直接調整了一手角度，一縷陽光登時猶如破陣利刃一樣殺入了那幽暗的角落，狠狠地劈在了的那大眼珠子上！

  【啊——】

  林異仿佛聽到了一聲慘叫，緊接著那大眼珠子就咕嚕一下從夜行種的身上掉落到了下來，給人一種蜥蜴斷尾求生的既視感。

  大眼珠子掉落到地上之後，先是「啪」地一下摔成了爆漿蛋餅，然後在陽光下「滋滋」地冒著白色霧氣，隨後沒多久就硬化成了一塊石膏狀的物質。

  李慧鳶見到這一幕，心頭一陣震驚，但林異神色如常，繼續照射著那個隱匿在角落裡的夜行種。

  他暫時還沒想到為什麼會被夜行種盯上，但對方既然盯上了他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不趁現在這個大白天先發制人，等晚上一來，這東西變成了非人同學的狀態再來一手虛空索敵，那他才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放過我……放過我吧——】

  夜行種的身子不斷地蠕動著，像丟失了某種脈衝的頻率波動，黏糊糊的狀態變得越來越不穩定。

  林異聽到了它的聲音，但置若罔聞，繼續冷酷地用陽光炙烤著它的軀體，使它「滋滋滋」地冒著白色的霧氣，就像是一塊放在了烤盤上越來越熟的牛五花。

  【啊——啊——】

  夜行種痛苦地嘶吼著，但隨著軀體的硬化，它逐漸失去了那種吸附在天花板角落裡的能力，開始像受到了重力的影響而往下墜的橡皮泥，然後一點一點地與天花板分離，最終變成了一大片固液混合態的物質，「篤」地一下砸落了下來。

  走廊里灑滿了陽光，因此當它掉下來後，林異就收起了鏡子，冷眼看著它在太陽下發生的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