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閒談著沒過多久，列車便緩緩駛入了「青城」站。

  乘車規則第一條：

  【本次列車由惠城開往墳嶺。中途不會靠停任何站台。如有需要，請開窗跳車。】

  「江姐，那備用機你留著吧，當作紀念。」

  夏蕭薔和梁潔走到窗邊，又回過頭來，沖江璃揮了揮手。

  江璃點頭應下，沒有拒絕，「謝了。」

  夏蕭薔大方一笑，便跟著梁潔一起，艱難地打開了餐車車廂里鎖得很死的車窗。

  他們二人拿書包墊著，作為緩衝。

  當列車的速度慢到他們覺得可以接受了，兩人才一前一後，從窗戶處跳了下去。

  現在他們二人走了。

  在整個列車之上，江璃已經看不到一個活人。

  這種感覺，宛如她最初登上這趟列車時一樣。

  那個時候，是所有人都活著，但在江璃的眼中是隱形的狀態。

  而現在，卻是所有人都死了。

  軌道之上，列車還在「哐嚓、哐嚓」地運行。

  但整趟列車裡面，除了江璃，全是屍體……

  江璃帶著紅嬰，走遍了整趟列車，去搜颳了一遍物資。

  這次搜刮，主要是給紅嬰囤吃的。

  江璃將血腥的列車翻了個遍。

  只要是能進去的地方，全部都去了一遍，囤積到了大量的心臟。

  她只有一個地方沒進去。

  就是餐車車廂里，廚房之中的那道暗門。

  江璃進廚房的時候，盯著那道暗門看了許久。

  金屬的材質，表皮上都是鐵鏽。

  明明地面有一道扇形的開門痕跡，但偏偏這扇門的把手上，又看起來灰塵很厚。

  倒像是……經常使用，卻要偽裝成很久沒有用過的樣子。

  江璃收回視線，並沒有進去深究。

  如果可以順利通關，那最好還是不要自找麻煩。

  江璃將列車裡里外外跑完了一遍。

  最後，又回到了相對整潔的餐車車廂，坐在餐桌旁閉目養神。

  直到一隻冰涼的小手，碰到了她的指尖，江璃這才睜開眼睛。

  一張血淋淋、沒有皮膚的臉，近距離湊到了江璃的面前。

  「哈！」

  小男孩惡作劇地齜牙咧嘴，伸出兩隻小爪子，以示恐嚇。

  江璃掃了他一眼，表情沒有絲毫波瀾，「來了。」

  見江璃的反應這麼平淡，小男孩一時覺得十分掃興。

  他臉上的皮膚又重新長了出來。

  隨即垂頭喪氣地爬到江璃對面的位置，泄氣地坐下來。

  「你猜到我要來找你？」小男孩瞪大眼睛問。

  江璃點頭：

  「昨天管理人員說，天亮之後會有新一輪遊戲。結果現在大家都走光了，那不就只剩下咱倆玩遊戲了。」

  「那……你不怕我嗎？」小男孩呲了呲牙，「我可是壞小孩！」

  江璃盯著小男孩看了幾秒，淡淡道：「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說吧，最後一局，玩什麼？」江璃問他。

  「猜丁殼。」小男孩使壞一笑。

  江璃思索一秒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賭命。」江璃笑。

  小男孩爽快地答應下來。

  他坐在座位上，晃著小腳，給江璃發了三張骷髏頭卡牌。

  分別是：石頭、剪刀、布。

  小男孩的手裡也留了三張。

  「我告訴你噢大姐姐，我出的是剪刀！」小男孩抽出一張卡牌，背扣在桌面上。

  江璃看了他一眼，揚唇，「是嘛，那我可要出『石頭』了。」

  江璃的食指，快速敲擊了兩下桌面。

  按照這小男孩安排列車遊戲的邏輯，邪惡的人能活到最後。

  所以在這次遊戲中，小男孩勢必會說謊！

  小男孩現在出的牌，一定是「布」。

  如果江璃信了他要出「剪刀」的鬼話，那江璃必死無疑。

  因此在這一局中，她只要反其道而行，出牌「剪刀」，就可以輕鬆贏下這局。

  並且，還能夠順利滅掉小男孩，消除污染源。

  江璃的指尖輕輕捻起那張「剪刀」，從三張牌里抽了出來。

  而就在江璃即將放下卡牌的那一刻，她桌上的備用機，猛然震動了一下。

  手機裡面，彈出一則文本消息。

  江璃見到那段文字，瞳孔驟縮——

  她捏住卡牌的手指，陡然一緊！

  怎麼會……

  怎麼會這樣？！

  如果這段文字是真的，那她豈不是一開始就錯了……

  江璃的心跳，瞬間慌亂到了極點。

  她抬起眼皮，眼神複雜地看了男孩一眼。

  剎那間，所有的細節全部從腦海中閃過——

  讓座的農民工，失蹤的醫生護士，廚房的暗門，智能門鎖的口令，還有永生的王強……

  全部都串聯起來了！

  江璃收回之前的卡牌，迅速換了一張，背扣著放到桌面。

  她的指尖微微發顫，摁住卡牌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江璃的胸口，開始變得有些沉重。

  「好了嗎？」小男孩單純地笑著。

  他冰冰涼涼的小手指，扒開了江璃摁牌的手。

  江璃的睫毛顫了顫。

  窗戶外面，傳來列車脫離軌道的聲音。

  快來不及了。

  她沒有別的辦法……

  「好了。」

  江璃鬆手。

  小男孩伸出小手，翻開了兩張卡牌。

  他沒有撒謊，他出的真的是「剪刀」。

  而江璃出的是「石頭」。

  「哇！大姐姐，你贏了耶～好厲害！」

  江璃扯了下唇角，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又是這樣……

  上次和小男孩玩遊戲，也是這樣，贏了的人，卻並沒有多高興。

  車窗之外，湛藍的天空突然傾斜。

  整條列車「轟隆」一聲，開始往下墜落。

  江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失重。

  跨海大橋上，脫軌的列車，正一節拉著一節，往下墜毀。

  小男孩手裡的另外兩張卡牌，也掉落在了江璃面前。

  他三張都是「剪刀」。

  江璃心情沉重。

  忽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抹血紅。

  是小男孩遵守賭局，殺死了自己。

  小男孩那種實現願望後心滿意足的笑容，是江璃看他的最後一眼。

  那一眼裡，小男孩笑著說：

  「謝謝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壞孩子。」

  接著，江璃跌入虛空，從副本里脫離了出來。

  她……活下來了？

  現在的江璃，怔愣地坐在虛空之中。

  她的手裡，還握著那枚小男孩的平安鎖。

  但她的思緒，卻停留在那則文本簡訊上面，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恭喜天選者，成功消滅污染源。】

  【您的通關等級為SSS級，現為您發放通關獎勵。】

  【……】

  這個幽靈列車副本里，江璃一直以為，是小男孩在向他母親證明：

  只有邪惡的人，才能活到最後。

  善良是沒有用的。

  但直到最後一刻，江璃才發現……她大錯特錯！

  表面上，每一輪規則，都在讓善良之人死亡，自私自利的人活下來。

  但實際上，最終靠著自私自利存活下來的人，其實到了列車的終點，才是會迎來最終的審判——無盡的折磨。

  列車的終點不會去往「墳嶺」，而是去往大海。

  Z114次列車的軌道，將脫落於青海跨海大橋。

  這也是江璃那時候感覺到失重墜落的原因。

  而害死親人，背叛同伴，殺盡路人的王強，是列車遊戲的所謂「贏家」，也代表了最終的「惡魔」。

  他將被關於鐵籠之中，與列車一起，沉入海底。

  而他所贏得的「永生」技能，將伴隨著他，讓他不斷在深海之中溺亡、重生、又溺亡、又重生……

  永恆無盡的折磨。

  這，才是真正的地獄！

  而那些早早被騙去了餐車車廂，江璃以為被宰了的人。

  實則，是通過廚房那扇暗門，送到了二十年後的華國。

  夏蕭薔給江璃發的那條簡訊，就是在告訴她，她下車之後，出現在了一個隧道之中。

  隧道裡面有那位農民工，有好多醫生、護士，有見義勇為的青壯年，還有不願殺死家人的那批人，等等。

  在這個副本當中，善良者生，冷漠者死，邪惡者則墜入地獄。

  江璃一直以為，小男孩是惡毒的。

  以為小男孩在傷害善良的人，保全自私自利的人，宣揚自私自利的價值觀。

  但直到最後她才明白，小男孩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控訴對媽媽死亡事件的不公。

  他在用自己的手段，來懲罰那些他認為的「壞人」。

  副本的最後，王強將永遠睜著眼睛，看見自己一次又一次溺亡在深海海底。

  絕望，且無解。

  王強他可以逃走。

  他只需要喊出那副「智能門鎖」的語音密碼——「對不起」三個字，便能夠從鐵籠之中逃出。

  但是被海水包圍的王強，一張嘴，便又是新一輪的溺亡。

  循環往復，永生不息。

  他即便是想開口贖罪，也永遠都不會有那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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