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的聲音，宛如惡魔的低吟。

  他帶著一種無法讓人拒絕的魔力，深深地吸引住了十三。

  聯想到未來的發展，林霏心底一沉。

  難道，這就是劃分他們未來的轉折點？

  卡斯頓變成了市長的心腹，亞德成為了刺殺市長的叛徒。

  十三眸光閃爍，慢慢張開嘴。

  不……

  不可以！

  林霏發了瘋地想要上前阻止，奈何她的靈魂被困在這個軀殼裡。

  她連眨眼都做不到！

  看著市長逐漸上揚的嘴角，林霏鼻尖一酸。

  不能供出陳寂！

  十三你瘋了嗎！

  那是養你的大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啊啊啊啊啊！！！！！

  耳朵突然爆發出嗡鳴聲，持續地刺痛著林霏的神經和耳膜。

  她捂著耳朵，身體傳來被撕裂的痛，林霏感覺自己像是被抽乾了靈魂，一種噁心的感覺在胃裡叫囂。

  林霏額間冒出冷汗，她像是溺水後的人，劇烈地呼吸著周圍的空氣。

  一陣天旋地轉，林霏回到了那間簡樸的小屋。

  彼時，她正跪在地上，由於長期沒有進食，林霏拄著地面嘔出酸水。

  黑霧對她帶來的影響巨大，不論身心。

  「噗——」

  一張老照片憑空出現，飄落在林霏的眼前。

  照片上，那十三個孩子正對著她笑。

  每一個面孔，她都無比熟悉。

  林霏不敢想後面的事情，她極力地想要改變歷史。

  可過去就是過去，已成事實的東西，終究無法改變。

  忽然，黑霧再次凝聚，宋祁從黑霧形成的空洞中掉了出來。

  「咳咳咳——嘔——」

  宋祁不斷乾嘔，卻沒有像林霏那樣吐出東西。

  他眼眶微紅，看著跪坐在面前淚眼模糊的林霏，瞬間想要衝上來。

  「霏姐！哎呦！」

  兩人都在別人的身體裡呆了一年的時間，再次使用自己的身體難免有些僵硬。

  宋祁身子不穩，直接摔在了地上。

  「先適應適應，別亂動。」

  林霏看著摔倒姿勢有些滑稽的宋祁，忍俊不禁，她費力地挪動著身子，將宋祁扶了起來。

  兩人靠坐在床邊喘息著，盯著那張老照片。

  「宋祁，你進入的是誰的身體？」

  林霏緩了緩神，問道。

  目光瞟向最中間的那個少年，宋祁垂下頭，聲音微顫。

  「陳寂。」

  在陳寂身體裡的這一年，宋祁深刻地體會到做大哥的辛苦。

  他就像個不會停歇的陀螺一樣，照顧著茅草屋的孩子們。

  最讓宋祁所佩服的，是「三所」成立初期，其他工廠的工作時間變長，薪資變短。

  那時陳寂打了兩份工，每天睡覺的時間不超過三小時。

  甚至於，一塊麵包陳寂都要分兩天吃，每一口都要嚼數十下。

  可他從未在孩子面前叫過苦，說過累。

  宋祁很難想像，一個十六七的少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茅草屋的孩子們沒有一個跟他有血緣關係，他卻無私地付出著。

  陳寂切切實實地做到了一個詞。

  長兄如父。

  宋祁側過頭，看向身旁的林霏。

  在陳寂的身體裡，宋祁無數次在想。

  林霏一次又一次帶他通關副本，遇到危險，她又能做到臨危不亂，每一次都沖在自己面前。

  她是一個像陳寂一樣的人。

  她也一定很累、很辛苦。

  林霏開口，一肚子的疑問都想問出來，可所有的話匯集在嘴邊，唯獨匯成了一句。

  「他……他怎麼樣？」

  宋祁收回視線，腦中回想起陳寂的結局，他搓著手，哽咽道。

  「十三最後指認了陳寂，市長一槍……」

  淚水從林霏的眼眶奪出，宋祁吸著鼻子，說出了結局。

  「……一槍射中陳寂的心臟，後來空間扭曲，我就出來了。」

  林霏伸出雙手，捂住臉，極力地保持著平靜。

  茅草屋裡，陳寂無微不至的關懷一點一點地卸掉了林霏的心房。

  她做不到再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這一段親情，林霏就像一個小偷，卑微的窺視竊取著陳寂對十三付出的滿腔情感。

  在她失去所有親人的那一天，在她的孩童年代，她無時無刻不在祈求著。

  「撲通、撲通——」

  心臟不斷跳動著，林霏感覺自己似乎被一股溫暖包裹著。

  微微睜開眼，她已經被一個人抱進懷裡。

  對上那雙碧色的眸，林霏滿臉淚痕被輕輕拭去。

  威爾斯？

  此時，威爾斯的身體處於半透明的狀態，他對林霏做了「噓」的手勢。

  腦海里出現了一個聲音。

  「我現在是虛體，只有你可以聽到我的聲音。」

  後腦的手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林霏被扣進懷裡。

  「撲通、撲通——」

  這是威爾斯的心跳聲。

  「我曾在你們人類的世界聽到這樣一句話。」

  腦海中的聲音再度響起，威爾斯的聲音低磁，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你所懼怕的鬼，都是別人朝思暮想的親人。

  我時常在想，我的姐姐、我曾經死去的族人，會不會變成另一種方式留在我身邊。

  或成風、或化雨、或是河堤里的游魚……

  即便現在不是，我也堅信。

  他們會帶著嶄新的面貌，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

  或許那時我們互不相識，可能只是轉角的匆匆一面，但我只要知道……

  我過得很好，他們過得很好，就足夠了。」

  威爾斯像是哄小孩兒般輕輕拍打林霏的後背，「他們也不想看到你滿眼是淚的模樣，對吧？」

  懷裡的抽泣聲慢慢消失，林霏慢慢抬起頭。

  碧色的眼睛彎了彎，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威爾斯捧著林霏的臉，額頭抵住她的眉間，輕輕道。

  「在副本里，你要堅強。

  或許，你想見的人，就在前方。」

  林霏眸子閃爍，垂眸不語。

  「咚、咚、咚！」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威爾斯的虛影慢慢消散，林霏看向厚重的木門，只聽得外面傳來警員的聲音。

  「維克特警長、維克特小姐，已經一個小時了，卡斯頓大人再催了，請問兩位搜完了嗎？」

  警員聲音的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裡面的警長。

  原來相片裡一年的記憶，在這裡詭異空間中只度過了一個小時。

  「好了！」宋祁應聲道。

  林霏和宋祁相攜站起，林霏將地上的那張老照片撿起，塞進口袋裡。

  打開門，警員正站在門前，討笑。

  「那兩位請吧。」

  說著，警員伸出手，做出「引領」的手勢，林霏和宋祁踏步向前，幾名警員持槍跟在兩人的身後。

  通往碼頭的路有些崎嶇，林霏和宋祁剛剛操控自己的身體，有些磕磕絆絆。

  卡斯頓派人幾次催促，最後，兩個警員扶著林霏和宋祁回到了碼頭。

  看到歸來的兩人，卡斯頓笑意盈盈，把玩著槍帶著危險的訊息。

  褐色的眼睛和幼時一樣美麗，但現在這雙眼睛裡寫滿了野心和算計。

  原先陳寂給他的棉製手套也變成皮製，十三變成了卡斯頓成功實現階級跨越。

  「怎麼樣？兩位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消息？」

  卡斯頓那雙眼睛宛若毒蛇吐著信子，掃視著林霏和宋祁。

  「轟隆、轟隆——」

  天邊傳來雷聲，林霏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莞爾。

  「我們發現了……」

  「嗒、嗒……」

  「嘩啦啦、嘩啦啦——」

  雨點打在碼頭人的頭上，所有人都望著天邊。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