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十三還是醒在了柔軟的床上。

  他看著身下厚實的被褥，揉了揉惺忪的雙眼。

  昨晚，他分明睡在了陳寂的身上。

  一股被戲弄的羞惱湧上心頭，十三走下床，尋找著那人的身影。

  「喲，小十三醒啦！」

  小七從對面的房間探出頭，「等下啊，姐姐去給你拿早飯。」

  十三打量著兩間臥室，都沒有見到陳寂的身影。

  「小十三，怎麼了？」

  小七端起熱好的肉湯放到桌子上，「唔，好燙！」

  指尖在耳朵上搓了搓，小七看到十三像是在尋找什麼人，恍然大悟。

  「你是在找大哥吧！」

  十三有些不能接受「哥」這個稱呼，他皺了皺眉，卻又點了點頭。

  「大哥天不亮就去歡樂所上工了，要晚上才能回來呢。」

  小七擦了擦手，將人帶到餐桌前，「本來我今天也要去歡樂所工作的，但是大哥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們幾個小的。」

  十三看著眼前這個並沒有大自己幾歲的女孩兒，情緒未明。

  在貧民窟，十歲的孩子就能去工作了，十三時常在想，如果他能看起來像個十歲的孩子，或許也不會過著那種食不果腹的生活了。

  低著頭又看著自己面前的肉湯，肉湯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十三吞咽著口水。

  一個勺子放在他面前的湯碗裡攪了攪，小七吹了吹那熱氣騰騰的肉湯，隨後又拿出幾塊麵包放在餐桌上。

  「大哥特意買的肉給你們三個小孩兒補身體……」

  小七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壓低了聲音，看著房間裡正在玩耍的十一和十二，悄悄趴在十三的耳邊。

  「本來分好的三等份，但那兩個小丫頭貪嘴偷喝了，剩下這碗可是大哥瞪眼睛唬她們才給你留下的，一定要喝光哦！」

  十三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睛，女孩兒將食指放在唇上，做出「噓」的動作。

  小七瞟了瞟那碗湯，示意十三快喝後，回到了房間。

  十三捧起碗，感受著手心傳遞而來的溫度。

  他等啊等，等到掌心的溫熱徹底消失，才將吃掉裡面的肉塊，將湯一飲而盡。

  林霏勾了勾唇，她察覺到小孩兒的態度已經開始改變。

  他像一個樊籠里的狼崽兒，露出獠牙驚恐地對著所有人。

  但只要有人對他表露善意，小孩兒心中築起的堅固城牆隨時都會傾塌，狼崽兒也會脫去外衣，變成真正的羊羔。

  孩子，永遠都是最單純的。

  他們的善與惡都很直白，也易轉變。

  如果林霏在五歲的年紀遇到一個這樣美好的人，她也會淪陷。

  只不過，她沒有這樣的運氣。

  等到她功成名就的時候，身邊卻不乏這樣的人物。

  他們帶著各樣的目的，將犬齒藏在偽裝之下。

  那時的她已經不需要關懷，也懶得和那群掛著完美皮囊的人虛與委蛇。

  或許，無聲的照顧更適用於她。

  但可惜，越是悄無聲息，她越是無法察覺。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付出得再多，永遠得不到回應。

  而一旦發出聲音，林霏身上就長滿了荊棘，拒絕所有的善意。

  這時，十三已經洗好了自己的碗筷，將所有的東西放回了原位。

  他沒有打擾另一個屋子裡的歡聲笑語，轉而回到了原來的房間。

  門被關上，那清脆的笑聲也被隔絕。

  十三將自己蜷成一團，看著窗外，怔怔出神。

  突然間，他再也不用喝別人倒掉的泔水，再也不用和野狗爭食，身上有了乾淨的衣服，也不需要擔心突變的天氣。

  他生怕這是黃粱一夢，醒了之後，現在得到的一切全部會化為雲煙。

  身上的傷隱隱作痛，但這種痛感卻給他帶來一種安全感。

  十三抓著身上的傷口，血液慢慢染紅繃帶。

  越疼，他才越心安。

  「唉？小十三你吃完了怎麼不叫姐姐呢？天啊，碗都刷乾淨了，你簡直是個小天使！」

  門外傳來小七的聲音，十三眸子閃了閃，將撩起的衣袖快速放下。

  「吱呀——」

  開門聲響起，十三已經恢復往常的神態。

  小七看著裡面孤零零坐著的十三有些心疼。

  今天早上的時候，大哥和所有人講了這孩子的來歷。

  雖然只是三言兩語輕輕帶過，但她也能感受到這孩子的心酸。

  這個茅草屋裡的孩子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最後是大哥給了他們一個家。

  十一和十二在不記事的年紀就被大哥帶了回來，她們算比較幸運。

  這孩子，已經開始記事了，又有些早熟……

  小七抿唇淺笑，將那抹心疼收在心底，她笑眯眯地走了進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十三，來，和我們一起玩兒啊！」

  十三搖了搖頭，又看向窗外。

  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等著什麼人。

  小七心中明了，俏皮地拽住十三的衣袖，多了些孩子氣。

  「大哥要夜裡才能回來呢！走啦！走啦！」

  十三固執地縮在角落，有些抗拒小七的肢體接觸。

  「哈哈！這有一個落單的小弟弟，讓我們逮到了吧！」

  房門外，一道男聲傳來，伴隨著兩個女娃娃的笑聲，隔壁房間的人全部走了過來。

  老八和小十人手抱著個女娃娃，小九跟在他們的身後，將十三圍了起來。

  「小妹！小十三孤零零的怎麼辦啊？」

  老八擺動著小十一的身體，將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小十一盯著十三，眼睛亮晶晶的，「我們來找……弟弟玩兒！」

  我不是弟弟，十三很想說。

  十二揮舞著手臂，跟著姐姐喊道：「對！找弟弟玩兒！」

  小十險些沒有抱住十二，心驚膽戰地將小女孩兒攬在懷裡。

  「小祖宗，別亂動！你要是磕傷了，大哥回來可饒不了我們。」

  老八同樣看著懷裡的皮猴子，靈光一閃，直接將十一「扔」到十三的身上。

  「來！和弟弟一起玩兒嘍！」

  說著，幾個人一哄而上，十三慌張地団起身子，眾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地躲開十三身上的傷，下手格外輕。

  老八撓著十三的癢肉，嬉笑道：「小十三，反擊啊！怎麼跟個女娃娃似的！」

  小十眼睛提溜轉，看準時機直接撲倒了核心力量——老八。

  「小十三，快跑！哥哥替你保駕護航！」

  十三趁機坐起，將兩個奶糰子一邊一個放好，跑出門外。

  「他跑了！小九我們快追！」

  小七拉著小九的手腕衝出門內，小九搖搖頭，假意再追。

  她其實也倒向了十三那一邊。

  「追！追！」

  剩下兩個奶糰子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揚著小拳頭一蹦一跳地跑出門。

  院子裡，傳來了幾人的歡聲笑語。

  這場追擊戰，以兩個奶糰子精疲力盡而告終。

  小九、小十作為十三這邊的唯二成員，一直阻擋著其他孩子的追擊。

  只有十三，東逃西竄，只守不攻，好不狼狽。

  兩個女娃娃在床上呼呼大睡，出去工作的哥哥姐姐們也踏著夜色歸來。

  老五看著滿頭大汗的幾人，臊白道：「嚯！這幾個泥猴子是從哪個石頭蹦出來的？」

  小七伸手就要打人，「五哥！你煩人！」

  亞德搖了搖怎麼也叫不醒的兩個奶糰子，「小妹、小妹，醒醒，吃點東西再睡。」

  陳寂捧著一套衣服跨進門，掃了一眼，最後落到了十三的身上。

  小孩兒累得氣喘吁吁，歪歪斜斜地靠在一旁的床沿上，眼皮直打架。

  將衣服扔在床上，陳寂開口道：「老八、老十，燒水去！小七、小九，去幫著你們二姐做飯，她累一天了。其他人把房間打掃一遍，全是土。」

  陳寂一開口，在場人沒有不聽的，他們站起身，按照陳寂的安排乾活。

  小孩兒的腦袋打著晃，絲毫沒感覺到有人靠近。

  可不管小傢伙怎麼困，就是不上床。

  陳寂胳膊一伸，直接將人抱了起來。

  感覺到一片溫暖，十三咂嘴，無意識地環住陳寂的脖子。

  寬大的袖子瞬間劃到手肘，染血的繃帶露了出來。

  陳寂看到上面刺目的紅，眼睛一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