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林蘇耐著性子,又敲了一遍。
「外婆,咳咳……我來看你了。」
依舊是沉默。
好半晌,在紀林蘇準備敲第三遍時,屋內傳來一道蒼老而沙啞的聲音。
「是……小紅帽嗎?門壞了,你從窗戶進來吧。」
她說得很慢很慢,仿佛短短一句話,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聲音又沉又悶,遙遠得像是從地底傳來。
小紅帽規則第三條。
【不要相信外婆。】
明明是白天,卻緊閉的門窗,沉默許久才回應的外婆,還有那蒼老的聲音……一切都充滿了詭異之處。
屋內的外婆已經不可信。
但是紀林蘇偏偏不得不信她。
少年來到窗戶邊,推了推,意料之中的無法推開。
他在木屋附近找到了一塊石頭,以往他輕輕鬆鬆就能一手搬起的重量,今天卻覺得格外吃力。
紀林蘇雙手搬著石頭,費了好大的勁才舉起來,砸向了窗戶。
咔嚓——
玻璃窗應聲而碎,一股風從屋內颳了出來,將碎花窗簾半吹到了窗外,隨風不停的飄動。
紀林蘇甩了甩手,透過玻璃上的破洞往屋內望去,裡面黑洞洞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如果屋內是全封閉的狀態,怎麼可能有風從屋內往外刮?
紀林蘇繞著木屋走了一圈,沒有再看見其他的窗戶和門。
沙沙……
傍晚的風吹過樹梢,拂動枝葉簌簌作響。
夕陽正在一點點西沉,天際蔓延著猩紅似血的殘陽,怪異的色澤,散發著濃濃的不祥氣息。
森林裡開始起霧,風也帶上了絲絲縷縷的涼意。
一縷風調皮的鑽進了紀林蘇的斗篷里,讓少年本就孱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慄了一下。
他攏了攏身上的紅斗篷,輕咳了幾聲,再次回到了窗前。
窗戶只是破了個小窟窿,不夠紀林蘇鑽進去。
他拿起石頭,又重複了幾次砸窗子的動作,終於將玻璃砸得乾乾淨淨。
窗簾靜靜垂落在窗前,屋內不再有風往外吹。
紀林蘇伸手扒拉開窗簾,似血殘陽落到窗台上,和屋內的黑暗交織,顯得陰森而恐怖。
少年撐在窗台上,一躍上了窗台。
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他感到疲倦。
紀林蘇沉沉吐出一口氣,準備歇一會再往下跳。
咚!
眼前忽然砸下一道物體,一閃而過的銀色光芒刺得他不禁半眯起了眼睛。
從窗框上方砸下去的東西動靜很大,甚至嵌入了地板好幾公分。
紀林蘇探頭看去,在腥紅色的夕陽里,看清楚了那東西的全貌——
那是一把閃著寒光的鋒利大砍刀!
紀林蘇默默吞咽了一下,摸了摸腦袋。
還好自己因為體力不支,而坐在窗台上休息了好一會。
不然他直接跳進去,落下來的大砍刀,可能恰好直直插在他頭上。
那場景,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是絕對不可能躲開的。
一旦受了傷,對他來講就是雪上加霜。
不幸中的萬幸。
「哈哈哈哈因為太虛而導致沒有中招。」
「武力值↓,幸運值↑。」
「外婆還活著嗎?會不會已經被狼吃了,屋裡頭是大灰狼扮的?」
眾人猜測紛紛。
少年呼出一口氣,確認沒有異樣後,慢慢從窗台跳進了屋內。
他鬧出了很大的動靜,但屋內的外婆,從始至終都沒有再開口。
紀林蘇借著微弱的光線,摸索著找到了蠟燭,點燃後,屋內終於明亮起來。
太陽在此刻徹底被地平線所吞噬,最後一點光線也消失殆盡,黑暗籠罩大地。
蠟燭散發的光線意外的很明亮,足以照亮不大的整間屋子。
紀林蘇一眼就看到了房間角落裡擺放著的那張碩大的床。
從被子凸起的弧度來看,外婆正躺在床上。
紀林蘇往那邊走了幾步,一股濃郁的老人味鑽進了他的鼻腔內。
像是排泄物的味道,混合著陳舊老屋的腐朽氣味,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屍臭,刺鼻又難聞。
紀林蘇沒有再靠近,而是舉起蠟燭,遙遙照了照。
一個只露出腦袋的老太太正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她的臉頰已經凹陷下去,瘦削得可怕,皮肉鬆弛耷拉著,上面遍布著黑黃色的老年斑。
她安安靜靜的躺著,像是已經死去多時。
「小紅帽,你來啦……外婆在鍋內給你留了好吃的,你自己去吃吧……」
沉悶的嗓音再次低低響起。
老太太的眼睛沒有睜開,只有乾癟布滿皺紋的嘴唇輕輕蠕動著,緩緩發聲。
「好的外婆。」
紀林蘇嘗試回應對方,但外婆又恢復了沉靜,沒有再和他說話。
紀林蘇朝著另一邊隔出來的小廚房走去。
鍋台上安置著一口大鍋,圓形的木質鍋蓋將鍋完全罩了起來,看不到鍋內有什麼食物。
一股奇怪的味道從鍋內飄了出來。
紀林蘇揭開了鍋蓋,一股發霉變質的食物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他不禁偏頭咳嗽了幾聲。
裡面是一鍋黏黏糊糊的肉湯。
或許是因為放置的時間太久,那些東西完全粘黏在了一起,泥濘得如同打碎的腦漿,黃黃綠綠的一片。
肉湯表面還生著一層青綠色的黴菌,有白色的蛆蟲在裡面若隱若現的鑽涌,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紀林蘇食慾全無。
他正想把鍋蓋蓋回去,忽然瞥到鍋邊緣,有一塊很眼熟的肉。
白白的,長條狀,肉已經被泡得發爛,有些脫骨了,露出了裡面節狀的森森白骨。
那是一截人類的手指!
紀林蘇抿了抿唇,餘光卻忽然瞥到鍋蓋表面有什麼東西爬過,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油亮的黑色蟑螂,差一點就要爬到他拎著鍋蓋的手背上了。
少年驚得驟然脫手,將鍋蓋扔了回去。
要是蟑螂爬到他手上……想想就心裡發毛。
蟑螂比詭異可怕多了。
主要是很髒,還不能踩死,一腳下去會爆出更多病菌和蟑螂卵,生出更多小蟑螂……
紀林蘇連忙打住,再想下去,他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
他轉身,卻猝不及防和一張蒼老的臉撞上。
她就靜悄悄的站在他背後,和他近在咫尺。
紀林蘇甚至能聞到她身上腐爛的臭味。
「桀桀桀……小紅帽,怎麼不吃外婆給你燉的肉湯?」
紀林蘇沖外婆笑了笑,很乖的回:「外婆,我現在還不餓,等會吃。」
「桀桀桀……」外婆沒再說什麼,而是轉身,蹣跚著挪向床的位置。
她瘦得只剩下一個骨頭架子,身軀幹癟,襯得腦袋大得出奇。
咚!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撞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