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真實

  旁邊的天選者下意識隨著陳韶的動作看了一眼被他潑出去的水,雖然只看到了洗髮水製造的泡沫,但他還是對寢室的水產生了一些警惕。

  「這周大家可能還不是很適應,等下周,可能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了。」

  ——先看這周結果如何,實在不行也只能去【過去】了。

  否則,一周的污染尚且令人無法承受,更別說兩周的了。

  說了這一段「閒話」,早上的悠閒時間也差不多宣告結束。天選者離開之後,陳韶沖乾淨自己的頭髮,盯著池底旋轉的泡沫,幽幽嘆了口氣。

  為什麼【過去】的自己不多給一點信息呢?

  他有些悶悶不樂地晃了晃臉盆,把最後留下來的水也潑進池底,隨即就跟著室友們下了樓。

  這還是陳韶第一次以怪談的視角來看整個學校,在他眼中,整個學校四周都被一圈巨大的光幕圍繞著,光幕上色彩瀲灩,像是夜晚的極光。

  白色的絲線充斥著整個學校,它們從四個校區中心的湖中小島上空飄出,仿佛隨著風飄蕩進校園內。

  它們看上去和蛛絲一樣,柔軟、脆弱,卻毫不費力地穿透了所有的建築物,然後連接著每一個人的頭顱。

  是的,每一個人,不管是遠處執勤的保安,還是食堂門口結伴而行的老師,亦或是身邊言笑晏晏的同學。✊👊 ➅➈ŜĤǗˣ.ς𝓞𝓂 ♟🐳

  哪怕是陳韶,都能看到一縷極細的絲線從大腦上方穿進了頭骨。

  但是線與線也是有區別的。

  有的線很粗,就像是薛宇涵頭頂的;

  有的線很細,比如接觸陳韶的。

  有的線從連接處開始泛起七彩的顏色,有的線透著暗沉的黑灰,有的線則是從頭到尾一片純白。

  還有一些線,是紅色的。

  這些紅色的線從人們的頭頂穿過,然後從眼珠里伸出觸角,肆意地蔓延、纏繞在周身,勒進人的肉體,卻並沒有滲出血來。

  其中以天選者們頭上的線紅得最明顯。

  陳韶把視線投向和他隔了三四個室友的「辛立」。

  對方頭上的線是最複雜的,白色摻雜著七彩,整條線上又蒙上一層晦暗的陰影,仿佛昭示著他曾經被【惡念】嚴重污染過的經歷。

  學校……或者說【嶺前書院】,就是這樣來操控整個學校的人的。

  他自己能扯斷這些線條嗎?如果能,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人類能干涉這些線條嗎?假如他們能看到的話?

  「辛立」敏感地轉頭過來,扭到一半又想起什麼似的,硬生生扭了回去。

  怕什麼?

  陳韶心裡嘟囔幾句,倒也沒有故意撩撥對方,而是不經意似的掃了操場方向一眼。

  從陳韶的視角來看,看台上每一個座位上都坐著人,但遠不止體育課上看到的那樣。

  更多的人擠在其中,站著的、躺著的、趴伏在地的,最中間也是最高的地方甚至有好幾個堆疊在一起。

  他們全都睜大著眼睛,一下都沒有眨動。

  黑色的膠質物體從這些「人」的心口處溢出,一點點順著看台往下流,在看台下匯聚成一池陰影。

  那裡非常「乾淨」,只有操場上跑步的學生還被灰暗的絲線連接著。

  陳韶還記得自己曾經看過的文章。有的宗教認為,人的真善美來自於神塑造的靈魂,但因肉體獸慾的污濁而墮落,因此他們倡導肉體的磨礪,從而達到靈魂的升華。

  現在看來,這種奇怪觀念居然和當下的情況不謀而合。

  不過,也只是進一步驗證了怪談來源於人的論斷罷了。

  「陳韶?陳韶?」

  薛宇涵奇怪地推了他一把:「想什麼呢,這麼專注?該去買飯了。」

  陳韶回過神來,歪了歪腦袋:「我只是在想歷史課和思想課上老師講的東西。」

  薛宇涵思考了一會兒,沒想起來他說的是什麼。

  陳韶抬腳往食堂里走,對那名勇於獻身的監督員打了個招呼,一邊排隊,一邊解釋。

  「老師說,道德是人類社會特有的一種現象,但並非人類固有的,它本質上誕生於人類對生存的需要。

  「在原始社會,人類比起兇惡的豺狼虎豹來說要弱得多,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們集群生存,而在群體生活中,為了維持一定的秩序,社會規範就自然而然地誕生了。

  「人要在社會中生活、享受社會帶來的一切,就要遵守社會的規則、融入社會之中,人們還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做社會化。」

  「也就是說,人生來就在束縛之中,但是這種束縛確保了人類整個族群的維繫,也保證了大家都有一定的自由。」陳韶從打飯阿姨手裡接過雞蛋灌餅和豆漿,慢慢說著,「就像是我們尊重別人、別人也會尊重我們一樣。」

  薛宇涵迷茫地看了陳韶一眼。

  陳韶笑了笑,沒有繼續往下說。

  人從出生開始就會被社會操控,這是享受種種社會福利的代價。大環境要求人們擁有一定的道德底線,以保證足夠穩定的秩序。

  但是……

  凡事總應該有限度,卻也都有例外。

  學校本身就是社會的縮影。

  陳韶走出食堂,看著雪花般漫天飛舞的絲線。

  不遠處一名天選者脖頸上的紅色絲線一點點絞緊了,他著迷地捧著一本單詞書,呼吸順暢,面容平和。

  那些紅色的絲線卻漸漸消失了,似乎融入了他的身體內部,頭頂上的絲線也慢慢變淺褪色,不論是紅是綠還是黑,最終都化為純然的潔白。

  「我沒聽懂,但是好像很有道理。」薛宇涵為難地撓了撓頭,「……你今天真的好奇怪,早上起來那麼開心,現在又,」他比劃了半天,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又很沉穩?像個大人一樣?反正我只聽過我爸說話是這個調調。」

  陳韶眨了眨眼,笑容重新浮現在他臉上。

  「人的思維總是瞬息萬變的。」他拉長了聲音,同時對不遠處的室友們揮揮手,差點把手裡拎著的豆漿甩出去,「說不定等會兒你就要看見一個既不沉穩也不活潑的我了。」

  畢竟,鬼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來一個意識混亂,把不知道什麼時候的思維拉過來現眼。

  唔,剛剛這個大概是高三學瘋了的時候的思維模式,他記得那次他語文作文分好高來著。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