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不可言說的過往

  第813章 不可言說的過往

  陳宴思考著奧斯曼狄斯的話,心中逐漸有所明悟:

  當初(十年前)三叔接受了蒼耳給的【污血】,成為了蛇類亞人,被斬斷身體也不會死,反而成為了兩個獨立個體,就對應著【沙耶格丁】的幼體階段;

  在梁岸生和苗水生,以及更多的梁岸生獨立出來之後,各自成為了擁有獨立生命的不同個體,就對應著【沙耶格丁坦】的生命體出現意外情況的階段;

  苗水生喝了蒼耳的藥(十年後的現在),成為了【人型自走無線電燈塔】,就對應著【蛹】發生【返祖】,【沙耶格丁坦】變態成為【沙耶格丁】的階段。

  陳宴思索之間,將三叔身上發生的事情,大致告訴了奧斯曼狄斯。

  當三人走出大升降梯的時候,奧斯曼狄斯用確定的語氣說道:

  「這就對了,他當初接受的【污血】,就是來自【沙耶格丁】的污血。」

  奧斯曼狄斯臉色難看:

  「也就是說,十年前梁岸生第一次接受的【污血】,多半是來自蒼耳二十年前出海前往的【科考船曾經到達過的地方】。」

  陳宴心裡一盤算,發現按照這個事件發生的先後順序來看,時間剛好對得上:

  苗應初是二十年前改名蒼耳,拜別陳長生,前往【科考船曾經到達過的地方】去的。

  三叔接受蒼耳給的【污血】,是大概發生在十年前的事,那時候蒼耳已經從海外回到了亞楠市。

  奧斯曼狄斯繼續說道:

  「照這麼看,苗水生現在的階段,是【沙耶格丁】的未成年階段——

  他當年(十年前)所接受【污血】中所包含的【沙耶格丁】基因庫顯然是殘缺不全的,所以,到了現在,單憑他自身那殘缺不全的【沙耶格丁】基因庫,又不再繼續接受蒼耳那藥物的輔助,不足以讓他進化到【沙耶格丁】的成年體。」

  陳宴思忖道:

  「蒼耳給的湯藥到底是什麼?」

  奧斯曼狄斯的獨眼中有思考的神光閃爍:

  「我猜測,那湯藥大概率是某種【人造血】——人造的【沙耶格丁】的血液,其中包含有更全面的【沙耶格丁】基因庫。」

  陳宴沉吟道:

  「這種【人造血】,同樣是蒼耳二十年前從【科考船曾經到達過的地方】得到的東西,改造而來。」

  奧斯曼狄斯的語氣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敬佩」的情緒:

  「這個蒼耳,可真是個人才,竟然能通過殘缺的基因庫,來逆向編譯出更完整的基因庫。

  這種人放在現代,也算是合格的基因工程科學家了。」

  奧斯曼狄斯快速說道:

  「我之所以敢確定蒼耳給苗水生喝的是人造血,是因為冰川世代距離現代的時間實在太過久遠,久遠到連歷史中都不存在了,久遠到超凡側社會的超凡歷史學家都無法從家族歷史中找到冰川世代的痕跡了。

  那麼漫長的時間,足以讓所有的【沙耶格丁】都徹底消亡,血液也不存在了。」

  他言辭謹慎,邏輯也挺清晰:

  「如果說世界上有一個地方的時間會和其他地方不一樣,那一定是冰川——

  在冰川之下,時間是不會流動的,包括時間在內的一切都被冰封在了這裡,幾世經年,厚厚的冰層封印了過往的一切秘密,且越來越厚。

  我認為,蒼耳或許是採用了某種方法,從冰層之下得到了一些秘密。

  這些秘密的其中一個,就是【沙耶格丁】的身體器官……也或者僅僅只是一片半縷的角質。

  他就是從這些東西里提取出了【沙耶格丁】的基因,並通過基因工程手段,將其改造成【人造血】的。」

  陳宴看著機械蜂巢中密集來往的人群,感受著奧斯曼狄斯話中飽含的滄桑,忍不住感慨道: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奧斯曼狄斯說道:

  「能把研究和實驗做到這種程度,無論蒼耳這個人的人品如何,目的如何,都能稱得上【大師】二字了。」

  三人在C區找到一間亞裔開的早餐鋪子,買了豆腐腦、胡辣湯、油餅、油條和灌湯包,在角落裡找了張小方桌坐下來。

  陳宴從因得知未知的知識而出現的震撼中緩過勁來,說道:

  「話說回來,苗水生現在的狀態,好像還是和正常的【沙耶格丁】進化階段不完全相同。」

  奧斯曼狄斯從未吃過肉餡的灌湯包,這種美味對他來說似乎不可抵抗,他不會用筷子,就拿起一個包子放在嘴裡嚼著,含糊不清的說道:

  「是的,因為他本身是人嘛,又不是野獸——

  他僅僅是接受了【沙耶格丁】的污血,以人類的基因庫融合了【沙耶格丁】的基因庫而已,並不是完整的【沙耶格丁】。

  他沒有完整的【沙耶格丁】的基因庫,所以無法表達出來【沙耶格丁】某個身體機能的完整性狀。」

  奧斯曼狄斯嘬完了自己的幾個灌湯包里的湯汁,補充道:

  「簡單的來說,就是【沙耶格丁】用來探尋天空回音的那個【天線】,苗水生估計是【退化】不出來的。

  嗯,像他現在這個樣子,退化了,但沒完全退化,所以就出現了那種看起來很畸形,用起來雖然很唬人,但明顯有強副作用的東西——

  巨大化的神經元細胞。」

  他雖然因吃包子而導致有些口齒不清,但邏輯還算清晰,當他說完的時候,陳宴已經明白了發生在苗水生身上的事情。

  所謂的強副作用,指的就是他無法控制由自身【退化】而生的畸形神經元細胞,從而變成了人型自走燈塔這件事。

  奧斯曼狄斯灌了幾口胡辣湯,繼續含糊不清道:

  「【沙耶格丁】的能力相對於人類來說太強了……僅僅從生態位上來看,【沙耶格丁】至少要比人類高兩層,是正兒八經的高級獵食者,即便能力發生了退化,也不是尋常人類所能承受。」

  奧斯曼狄斯說出了這個解釋之後,似乎感覺不是很嚴謹,就補充道:

  「蒼耳一定也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沒有一開始就給苗水生灌猛藥,而是先用稀釋了很多的污血改造苗水生的身體——

  這一步的目的,通過特殊的手術——就是那個被他稱為【完美血肉飛升儀式】的手術,從物理層面改造他的軀體,讓其各方面素質達到【沙耶格丁】,也或者至少是【沙耶格丁坦】的程度。

  下一步,讓達到了【退化】最低程度條件的苗水生,在對現代環境進行了很多年的環境適應之後,再次接受有效基因含量更多的基因庫——

  更濃的、包含更多有效基因的【沙耶格丁】的污血,從而開始第二次【退化】。」

  陳宴感慨道:

  「原來一開始就是退化,不是進化……」

  奧斯曼狄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里飽含嘲笑,但嘲笑的對象並不是陳宴:

  「你覺得人類和野獸,哪個更高級?」

  陳宴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當然是人類。」

  奧斯曼狄斯說道:

  「對的,人類脫離毳毛飲血,擁有了文明,擁有了道德,不再像野獸一樣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這顯然是一種進化,進化成為了更高級的生命形態。」

  「你再看,擺在人類面前的:

  第一條變強的路徑:人類的器官發生覺醒,從而導致生命層次發生了進化,作為碳基生物,人類的力量以碳基為基礎而發散了出去,以肉身凡胎而擁有了探索更深層次世界、更基礎規則的資格,於是人類就成為了超凡者;

  第二條變強的路徑:人類接受了野獸之血,從而導致失去了作為人類的理性和道德,甚至因此不再被主流文明承認,退化成為了亞人。

  後者毫無疑問是一種【退化】。」

  說到這裡的時候,奧斯曼狄斯低著腦袋,說著陳宴聽不懂的話:

  「可人類明明進化到了更高的生命層次,卻總喜歡將那些進化而來的力量通過各種手段轉化成暴力,或是為暴力服務……這就是本末倒置了。

  人類向來崇尚暴力,可人類不知道暴力其實對人並無益處,一切以暴力開始的事件必將以暴力為終結,暴力只會破壞而不會創造,而被暴力破壞的事物必包含美好。」

  陳宴雖然沒有切身體會過,但好在看的比較多,所以他認為自己插得上話:

  「人類的文明還沒進化到不需要暴力的程度,無論從哪種層面而言,都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放棄暴力……少年,你知道按需分配嗎?」

  奧斯曼狄斯滿臉的拒絕:

  「你那些不知道從哪搬來的理論我都看過了,那完全是一些人基於對人性的信任而產生的美好幻想,即便真的能實現,你有生之年也看不到了!」

  陳宴悻悻的閉上了嘴。

  斯沃姆在一邊始終沒有說話,他沉浸在陳宴和奧斯曼狄斯交談中所透露出的「古怪知識」里不可自拔,他現在滿心驚喜,因為他頭一次發現,這個世界竟然如此精彩,一些隱秘的知識之間的關聯竟能如此奇妙,而這些知識對現世造成的影響,被人利用之後產生的反應,精彩的讓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當初跟著科長混的時候,不是在暗巷裡和房頂上幾天幾夜不合眼的盯梢,就是在礦洞裡灰頭土臉的抓老鼠……可比現在沒勁多了!

  斯沃姆聽著陳宴、奧斯曼狄斯和苗水生的話,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看一本十分精彩的奇幻小說,現在小說斷章了,他就默默的等待著小說自己進行下去。

  轉眼間,奧斯曼狄斯吸溜完了最後一口豆腐腦,滿足的打了個飽嗝,說道:

  「話說回來,苗水生現在的階段比較尷尬,他正處在第二次【退化】的過程中,可這個過程被他自己親手強行打斷了。

  後果就是,這個過程已經幾乎不可能繼續下去。」

  他補充道:

  「任何事情被突然打斷,都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才能繼續進行下去的。」

  「如果不用什麼辦法強行干預,他一輩子就停留在這個不尷不尬的階段了。」

  「其實這對他來說也是好事,因為一旦完成了第二次【退化】——也就是蒼耳所謂的【第二次血肉飛升】,苗水生很可能會失去人類形態,變成一隻真真正正的【沙耶格丁】,那時候他腦子裡多半連人性都沒有了,只剩下獸性了。

  這就是接受污血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啊……」

  奧斯曼狄斯一隻手搭在桌面上,翹著二郎腿,另一隻手拿著牙籤探向內部牙縫,一邊摩挲,一邊看著陳宴,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其實我感覺他現在的狀態真就不錯了,即沒有退化成【沙耶格丁】,又保持了人類的形態,還得到了【沙耶格丁】的一部分能力。

  雖然有些副作用,但也被【清醒夢】克服了。

  只要他保持現在的狀態別失控,能保持自己使用【清醒夢】的能力,就不怕什麼人入侵他的腦袋。

  這不就得了嗎?還折騰什麼啊!

  人生短短几十年,即便他壽命長些,也不過一兩百年罷了,忍忍不就過去了嗎?

  偏要去自己找麻煩!他這麼一搞,別說一兩百年了,怕是連一兩年都活不到啦!」

  奧斯曼狄斯用「我見過的這種人多了」的語氣說完了這番話。

  陳宴倒不這麼認為,用很堅定的語氣說道:

  「蒼耳必不會善罷甘休的。」

  奧斯曼狄斯換了根牙籤:

  「那就不是咱們能管到的事了。」

  陳宴看著他,頓了兩秒,說道:

  「你上次問我,有沒有夢到黑太陽。」

  一說到這個,奧斯曼狄斯整個人都不好了,剛剛恢復了的情緒立馬就拉胯起來:

  「突然說這個幹嘛,多掃興……」

  他眼神混亂了兩秒,忽然說道:

  「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嗯?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奧斯曼狄斯目光低沉: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即便那東西是真的,我也不介意。」

  他把黑日稱為「那東西」。

  他在說出這一小段話的時候,陳宴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濃重的「虛空」感——奧斯曼狄斯像是在提到「黑日」的一瞬間失去了人生的意義。

  陳宴繼續追問,可這一次,奧斯曼狄斯卻一句話都不在「黑日」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