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生物燈塔
他在此停頓片刻。
「當夢境越來越清晰之後,我就不常夢到動物園了。
也許是因為梁岸生開始忌憚我,不敢進入我的夢境,也不敢向我的夢境裡灌輸東西了。
我夢到的最多的,是戴斯島機械蜂巢A區的日落大道。」
他的目光中露出追憶的神色。
「當夢境更加清晰之後,我時常會在夢境中來到日落大道,沿著日落大道往前走。
之前噩夢中的人群不見了,整條大道空空蕩蕩,連帶著日落大道之外的居住區域,僅僅只有幾個人而已。」
他準確的報出了那幾人的身份:
「一個收保護費的幫派分子,一個賣盜版碟的小販,一個沒有執照的心理醫生,一個剛畢業來到戴斯島找工作的學生,一個常年漂泊在海上的水手,一個正在養傷,但馬上就要死掉的碼頭裝卸工人。」
苗水生看著陳宴的眼睛,報出了最後一個人的身份:
「還有日落大道之外的某個位置,那是一個靈感強度比正常通感者稍強一些的傢伙,一個無所事事,掌握著一大筆錢,喜歡做一些看似高尚,實則無意義之事的年輕人。」
陳宴腦門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下意識的想要解釋什麼,但在瞬間的猶豫之後,終究是決定不說話。
苗水生瞳孔深處有促狹的光暈一閃而過,依然用剛才那副淡然的語氣說道:
「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是通感者。」
陳宴沉吟道:
「在變成了人型自走生物燈塔之後,你可以感知到通感者了,這說明精神稍微強大一些的人,都會被你感知到——
通感者得到過精神層面的鍛鍊,其精神強度比其他超凡者強得多。」
苗水生聽著他的描述,起先想要糾正,但又仔細一想,【人型自走生物燈塔】這描述還挺言簡意賅,字字達意,所以最終沒有糾正,而只是補充道:
「通感者也是數量最多的超凡者,所以我能夠感知到這麼多的人。」
陳宴看著他的眼睛:
「但僅此而已,也到此為止了。」
苗水生點了點頭:
「是的,我已經不喝他給的藥了,【退化】自然也停止了。」
陳宴沉思道:
「你那麼確定是因為他給的藥嗎?」
陳宴的尾音還未落下,苗水生的回答已經出現:
「是的。」
話語果斷,毫不猶豫。
陳宴從這果斷中感知到了苗水生對蒼耳的怨念和惡意,這也是苗水生極少數透露出的情緒之一。
苗水生似乎很不想聊這個話題,所以很快就繼續說道:
「在擁有了清晰的夢境之後,我意識到,我的三個夢境不是偶然出現的——拜倫維斯動物園的林蔭小徑,某片冰川之下的縱深洞穴,戴斯島機械蜂巢A區的日落大道,這三個夢境,一定是符合了某個條件,才讓我在做夢時流連其中。
在掌握了【清醒夢】之後,我幾乎不再去往拜倫維斯動物園的林蔭小徑——
我認為,這意味著我清醒的意識不再被梁岸生強行改變。
同樣的,在掌握了【清醒夢】之後,我也再也沒有去到過冰川之下的縱深洞穴。
我開始能夠控制自己在夢中的行動。
我開始頻繁的在夢中降臨在戴斯島機械蜂巢A區的日落大道。」
他並沒有做更詳細的解釋,陳宴知道他一定有所隱瞞。
但具體隱瞞的是什麼,陳宴就不知道了。
苗水生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說道:
「我開始探索夢境,並發現夢境中的機械蜂巢很完整,除了沒那麼多人之外,所有一切幾乎都被一比一的從現實中還原了。
我當時就想,這怎麼可能呢?
我明明沒有到過戴斯島,對於機械蜂巢內一切情況的了解也僅僅是通過網絡上的新聞獲得,怎麼夢境中就能直接還原了整個機械蜂巢的每一個細節呢?」
「難道,我腦袋裡出現的夢境,並不是我的大腦所構築的夢境嗎?」
在苗水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宴忽然想到,苗水生之前夢到的動物園林蔭小徑,也應該不是他大腦構築出來的,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到過動物園,腦袋裡沒有關於動物園內場景的任何畫面,怎麼可能憑空夢到動物園裡的場景呢?
這問題的答案,多半還要落在三叔身上。
陳宴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苗水生便再次開口了:
「我開始探索這個真實的夢境。」
「我開始遊走在機械蜂巢之中,並見到了許許多多的通感者。
伱或許不會相信,整個機械蜂巢內部有超過一百名通感者。
他們大多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在使用能力時都很小心,儘量不在事物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但我能看到他們。
看到他們中的每一個人。」
「機械蜂巢里也有其他類型超凡者,但數量就比較少了,大概有十多個吧,覺醒程度也不太高,頂多就是第四次的程度,比你高出一階。」
「在某一次清醒夢中,在蓮花大道上,我感知到了梁岸生。」
陳宴錯愕道:
「什麼?」
他怎麼可能在蓮花大道感知到動物園裡的梁岸生呢?
難道……
苗水生用確定的語氣道:
「梁岸生,被你稱為三叔的人,死在櫻國忍者刀下,成為了動物園受邀者,最終莫名還魂,重獲新生的梁岸生。」
苗水生聲音沉穩:
「是並不清晰的生物電信號,來自更深層次的世界。」
他的手指在出現裂紋的咖啡杯上輕輕摩挲:
「你知道超越之門吧,就是我父親和他的同學當初在沃克街33號閣樓里發現的那個東西。」
陳宴點了點頭。
他心想,苗水生知道他知道蒼耳他們當年的事,多半是因為苗水生知道他是通感者,能夠從對事物的通感中獲取事物的記憶。
他承認了,並沒有對此有所隱瞞,因為沒必要。
苗水生用低沉而確定的嗓音,說出了他的猜測:
「我認為,機械蜂巢里有一道移動的超越之門,這道超越之門也是拜倫維斯動物園的大門……或許不是大門,但一定是某種通道。
我就是通過那移動的超越之門,而感知到了梁岸生的氣息。」
陳宴實在沒忍住,在心裡為苗水生喝了一聲彩。
他猜的完全正確,因為事實確實如此——那個移動的超越之門,就是外形看起來像是貓咪,實則是某種超自然渡輪的【第十八月】!
【第十八月】和動物園的具體關係,陳宴已經很清楚了——
【第十八月】和動物園是一體的。
上一次他進入動物園的時候,成為了導遊的三叔(也是苗水生感知到的三叔)曾在面對火藥店眾匪時明確說過,【水族館的現世錨點位於一艘名為【第十八月】的渡輪之內】。
也就是說,在更深層次的世界中,位於亞楠市的拜倫維斯動物園,和位於戴斯島的水族館,是連接在一起的同一個空間。
只是現實中的入口不同。
那麼,苗水生之前的情況,就是通過自己的加強版生物燈塔,感知到了第十八月,再通過第十八月感知到了動物園內部已經成為了導遊的三叔。
這個生物燈塔有點牛逼啊……不僅能做到大範圍覆蓋情況下的信號收發,還能輻射到更深層次的世界裡去。
想到這裡,陳宴忽然問道:
「是不是每天只有固定的時間能感知到梁岸生的氣息。」
苗水生道:
「是的,必須在每兩個小時一次的《拉格朗日時間》里才行。」
當年的蒼耳……還未改名蒼耳的苗應初,和發現《拉格朗日時間》的約瑟夫·拉格朗日是同班同學。
但按照陳宴的了解,在約瑟夫·拉格朗日發現【現世】與【更深層次世界】之間的「電信號交匯點」《拉格朗日時間》時,苗應初應該已經變成了蒼耳,離開亞楠市,出海前往「承載亞人王的科考船曾經到達過的地方」了。
所以,從時間上來看,苗水生知道《拉格朗日時間》,是後來蒼耳回到亞楠市之後,才告訴他的。
不過這不是重點……
陳宴幾乎不猶豫的說道:
「你想讓我幫你對付梁岸生。」
苗水生毫不掩飾:
「是的。」
那麼,我們目標一致了。
陳宴心裡有點激動,忽然從天而降這麼一個幫手,他實在是驚喜的很。
他和動物園裡的那個三叔有兩次見死不救之仇,雖然他現在的位置和三叔的位置也算是「陰陽相隔」,但他遲早是要回到動物園裡面的,而等到下次再見到三叔,像上次那樣手下留情的情況,大概率是不可能出現的。
三叔這人睚眥必報,陳宴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
想到這裡,陳宴聯想到苗水生。
本質上來講,苗水生也是三叔。
那麼,苗水生會不會和三叔有一樣的算計呢?
三叔陰人的手段讓陳宴直到現在都心有餘悸,三叔是天生的壞種,也是很高級的壞種,他陰別人的時候,別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耍陰招,甚至會對他感恩戴德,直到最後結局被揭曉的那一刻才知道三叔做的到底是什麼。
考慮到苗水生的城府和一些潛在的威脅,陳宴讓自己強行鎮定下來,並告訴自己:
『我未必要和動物園裡的三叔拼個你死我活,也未必一定要和苗水生合作。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最關鍵的是要知道苗水生要做什麼,能夠借到他的力量,讓他的力量成為我的安全保證。』
陳宴幾個念頭之間,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等待陰謀的降臨是最愚蠢的做法,在面對三叔這種人的時候,主動出擊才能獲得勝利的可能:
「你之所以能感受到梁岸生,是通過一個動物園位於現世的錨點,名為【第十八月】。」
當【第十八月】四個字說出口時,苗水生竟做出「恍然大悟」狀:
「原來如此!」
苗水生顯然知道【第十八月】的事,但又知道的不是很多。
「我曾聽說過那東西。」
苗水生的眼神開始變得犀利:
「第十八月,那是傳說中名為【薩隆美爾】的巨輪,冰川時代承載碳基生命最後希望的救世方舟……如今竟成了動物園位於現世中的錨點……
其實想想也是,當初威廉·馬斯特得到了科考船上珍貴之物之一的亞人王屍體,和那些文獻……
他理應從中得到一些冰川時代的古代科技。」
他在說什麼。
陳宴還沒來得及問詢,身邊的奧斯曼狄斯竟開口了。
「什麼救世方舟。」
他語氣不屑,濃重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像是某種喪屍。
「不過是一群獄卒搞出來的安全屋罷了。」
嗯?這是什麼說法?
聽著奧斯曼狄斯的說法,陳宴忽然想到,克萊恩說過,【第十八月】的【薩隆美爾】這個名字翻譯過來,叫【游曳之眼】。
克萊恩在抓到第十八月的時候明確說過,「它是神明之眼,它所見即為神明所見,而神明視野所觸及之處便是祂的神國。」
就單單從這個描述來看,這個神明八成是個邪神……
而奧斯曼狄斯說【第十八月】是「獄卒的安全屋」,這個短語的意思在一定程度上和克萊恩的描述重合了——
如果整個世界都是監獄,凡人皆是囚徒,神明是典獄長,那麼【第十八月】所代表的「眼睛」就是監視者和獄卒。
話說回來,動物園老虎區的現任管理員,拜倫維斯集團神經建構科的前任副科長,萬·布林墨什收到的一封信里,也提到過一種冰川之下的「殭屍魚」,那種殭屍魚被萬·布林墨什寫在《應用報告》里——【於未知神話中的稱謂:監視者】。(第753章)
陳宴心想,冰川之下名為【監視者】的殭屍魚,和拜倫維斯集團以冰川科考船上的未知知識製造出來的【搖曳之眼】(第十八月),總感覺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陳宴這次回憶和思考的時間比較長,在他沉默的幾分鐘裡,苗水生詢問奧斯曼狄斯:
「那些歷史已經大都被封禁,流落出來的也大都不可考了,你為何能如此篤定呢。」
後者雖然一副過度勞累導致精神萎靡不振的樣子,但說話還算符合邏輯:
「一個時代的落幕總不可能無法在世界上留下半分痕跡,用你們的話說,物質是不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