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復刻版?

  面前已經被解剖的第十八月身體裡並沒有任何拉格朗日時間點,更不存在任何仿製【超越之門】的信息。

  他先前得到的信息出錯了嗎?

  不可能,北局給出的消息是經過嚴密程序驗證的,不可能有錯。

  那麼,錯誤就出在他的操作上。

  他注視著被解剖開的第十八月,眼球逐漸充血,直至整個瞳孔被血色覆蓋時,一條粗壯的神經纖維從耳朵里蔓延出來。

  神經纖維原本細小,普通的神經纖維直徑只有幾微米,但克萊恩耳朵里蔓延出的神經纖維卻大概有兩根指頭一般粗細,整體呈現出淡藍色的微光。

  這條神經纖維由無數個神經元組成,而放大的神經纖維就像是一隻只延伸出了某條長鞭毛的變形蟲。

  無數隻變形蟲頭尾相連,組成了這條巨型的神經纖維。

  神經纖維從他的左耳探出,從頭頂環繞整個頭顱,最後從腦袋右側進入右耳的剎那,淡藍色的微光化作金色電閃。

  金色電閃從環狀神經纖維延伸出來,逐漸鋪滿了頭顱和神經纖維之間的整個區域,直至蔓延至頭顱之內——

  當瞳孔中的血色被金色電閃驅散時,克萊恩張開了嘴:

  「當黑暗瀰漫時,【超越之門】將會顯現。」

  此時辦公室內漆黑一片,所以當克萊恩這句話說完的時候,第十八月被完美對稱解剖的身體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像是門縫。

  成了。

  克萊恩意識到,先前溫和的逐步探索完全是不管用的,以執行人的力量強行破解第十八月的防火牆才是正道。

  神經纖維的金色電閃持續增強,第十八月身體正中的門縫逐漸打開,黝黑的門縫之中傳來荒蕪的氣息,克萊恩曾經在北局感受過,那是【荒野】的氣息——是動物園所在那一部分被改造了的【荒野】的氣息。

  克萊恩注視這扇門良久,沒有進入其中。

  他收回了神經纖維。

  沒有力量引導的【超越之門】關閉了,克萊恩向後退了兩步,拿出手機,在沉默幾秒之後,撥通了某個號碼。

  短暫的待機聲之後,電話被接通了。

  「第十八月搞定了。」

  電話那邊響起的聲音竟是個男性電子音。

  「我會讓一個調查員去和你完成信息交接,你做好準備。」

  克萊恩沒等對方話音落下,就說道:

  「威廉·馬斯特就在距離我不到五公里的地方,如果普通的調查員拿到第十八月,一定會被他知道。」

  短暫的沉默過後,電話另一邊的男性電子音說道:

  「知道威廉·馬斯特確切的離開時間嗎。」

  克萊恩回道:

  「在完成【對月軌道矩陣】的工程之前,他不會離開,而工程沒有確切的完工時間……這要看他個人的效率。」

  他內心想到:你們應該比我更了解這件事。

  當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他腦袋裡忽然爆發出一陣劇痛,像是剛剛的神經纖維在敲打著他的內顱腔。

  他眼前漆黑,意識斷線,摔倒在地,不知過了多久才恢復了一些思維能力。

  在他剛剛恢復思維能力的時候,他電話里傳出了之前的電子音。

  「別想耍小聰明,克萊恩,不要試圖侮辱執行人被陛下賜予的榮耀。」

  對方即便不在他身邊,也對他的精神狀態一清二楚。

  電話里的電子音如同神明:

  「第一件事:拿到威廉·馬斯特的施工計劃,並判斷他的離開時間。

  第二件事:收藏好第十八月,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第三件事:爬到你該去的位置,我們會對你進行支援,戴斯島的機械蜂巢有一百三十六位北局調查員,他們已經拿到了戰備物資,隨時可以對你進行援助。」

  話音落下的同一幀,電話也被掛斷了。

  克萊恩癱坐在地上,渾身上下沒了一丁點力氣。

  他收緊的精神終於能夠放鬆,因為他知道對方是通過電話——是通過電波接觸到了他的腦子,而並非對方當初所說的「隨時可以知道你的任何一個神經元跳動。」

  他必須答應北局的要求,因為他認為這是他作為執行人天生的職責——這念頭深種於他的腦海之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可另一個聲音又告訴他,這是錯的——盲目的為他人奮鬥是錯的。

  克萊恩將手機關機,放到困住第十八月的黑煙陣法的另一邊,然後回到剛才的位置上,低聲念道:

  「物質是第一性的,意識是物質發展到高級階段的產物。」

  這句話他背誦的很艱難,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會帶來大腦的一陣刺痛,他知道這刺痛僅僅是作為執行人才會擁有的東西,所以他嘗試將另一種力量引入意識來進行抵抗。

  他在幾乎克制不住的刺痛中繼續了下去。

  「所以我的意識是我個人的意識,是以我的大腦為基礎,以神經系統為載體而形成的意識,而不是受控於任何另外聲音的意識。」

  因意志改變而發生的劇痛讓他翻了白眼,強行改變大腦固定認知的行為在這一刻消滅了無數神經元,他因此變得神經衰弱,疑神疑鬼,以至於眼神里的一切出現了重影。

  緊接著,他看到被開膛剖肚的第十八月從桌上站了起來,他看到有無數惡靈環繞在它身側,他看到無數陰影生物從地板和天花板的夾縫裡冒了出來,它們全都向他涌了過來。

  他閉上眼睛,儘量不去感知肌膚對那些鬼東西的觸感,再次自言自語道:

  「聯繫是事物本身所固有、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既不能被創造,也不能被消滅。」

  他的衣服已經被汗浸濕透了,來自精神的壓力影響到了肉體,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震顫。

  「我是一個父親,一個丈夫,一個警員,我與這世界的聯繫不能被任何意志消滅,我愛的孩子,我愛我的妻子,我為需要正義的人執行正義,而不是為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維持榮耀。」

  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四肢已經麻木了,他感覺身體不再屬於自己——精神和肉體同時開始對他進行反抗,以至於這句話說到最後的時候,險些說不完。

  克萊恩知道他必須把話說完,他必須否定自己腦袋裡存在的那個看似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意志。

  只有把話說完,他才能維持自己真正的意志。

  一旦話說不完,真正屬於他自己的意志必將一去不復返。

  「我應當擁有不被異化的自由,我值得擁有真實而不帶絲毫虛偽的自由,我應當為捍衛我的自由做出努力。」

  他拼命維持著幾乎狂亂的意志。

  「我的正義既是暴力,是以暴力維持正義,因正義本身就是依靠暴力而實現的,也是因暴力而被維繫的,我為之奮鬥的是我內心的正義,而並非任何一人的榮耀。」

  「我……是自由的。」

  他說完,大口吐出黑血,整個人身體瘦了一大圈。

  他使勁用手錘著地面以對抗無與倫比的痛苦,最終倒在了血污之中。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忘了剛剛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只有地上的一灘黑血,證明著他曾經對某個力量的對抗。

  他站起身來,換了衣服,清理了地面上的血污,而後重新來到剛剛污血最濃厚的位置。

  他看著地板上被錘出的拳頭印,嘴角上揚。

  房間的角落裡,某個他完全注意不到的陰影里,一個隱藏了身影的女孩始終注視著房間裡發生的一切,在看到他笑容的同時,在臉上掛上了不屑。

  願望是不小心來到這裡的。

  她白天不想跟陳宴見面,就自己在島上閒逛,她在來到這座島上之前也沒想過這座島嶼上隱藏有那麼多的秘密,也沒想到威廉·馬斯特竟然就離她不遠——老東西現在恐怕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她,因為他實在是忙得要死,就連她到他的施工車間晃悠,他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願望對這種情況很滿意,她早對威廉·馬斯特對她的「占據」深惡痛絕,現在老傢伙焦頭爛額的情況實在是讓她十分開心。

  她偷聽了老傢伙和工程師們的對話,大概意思好像是【對月軌道矩陣】被月亮上的神明發現了,具體是哪個月神不知道,反正這個月神不好惹,在發現人類要建立去月亮的通道時十分生氣,就讓信徒對【對月軌道矩陣】進行了一次自殺式恐怖襲擊。

  結局很慘烈,老傢伙的一半心血毀於一旦,重建起來比當初從零開始麻煩都大。

  這麼說也不準確,因為【對月軌道矩陣】並非老傢伙一人的心血,願望還看到了許多人,來自北方聯邦的一些年輕教授,還有來自帝都的一些年輕教授……總之都是一些年輕的知識分子,老傢伙在這些人裡面顯得格格不入。

  願望看到了老傢伙在年輕人堆里的窘迫,但她並不感覺老傢伙可憐,因為老傢伙不需要任何人來可憐他,他比任何人都要強悍的人生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

  願望把視野轉向房間內。

  而現在,這個……這個克萊恩……其實這人已經不能算是克萊恩了,作為北局的試驗品,被強塞了意識的生化人,【執行人】這種東西恢復本體意識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就算是在剛才,克萊恩已經幾乎把自己的本體意識從潛意識裡強行拉扯了出來,也無法讓本體意識占到上風,最後還是【執行人】的意識獲得了勝利。

  因為【執行人】的意識是和克萊恩的身體完美適配的,克萊恩本身的意識才是「外來者」——這就是北局在克萊恩身上施展的手段。

  這種堪稱惡毒的手段具體是什麼流程,願望能猜到一個大概,她想都不想去想這件事,因為她發現自己無法面對這種事了,總感覺噁心的慌。

  『完了,我被陳宴同化了……』

  她曾經對善惡並不敏感,對待一切都能足夠客觀,對人類文明的道德也完全嗤之以鼻。

  但現在她竟然有了某種以人類文明為基礎的道德標準,這是讓她無法接受的事情。

  道德是虛無的,文明是本不該存在的,是生命進化的絆腳石——這是她堅定的想法。

  她在發覺自己無法改變想法之前強行轉移了視線。

  『克萊恩會去做北局要他做的事情,也會對【執行人】的意志進行反抗,雖然反抗成功是小概率事件,但萬一呢?』

  想到這裡,她有點興奮。

  『我還從沒見過成功的例子呢!』

  『如果他成功了,或許會成為另外一種更高級的生物?』

  『真是期待呢!』

  願望很快離開克萊恩的辦公室,找別的樂子去了。

  ……

  ……

  此時此刻,B區。

  陳宴拒絕了天價蜂房之後,在街上亂逛了半個晌午,時間很快來到中午時分。

  脆球這玩意兒好吃是好吃,不乾淨也是真的不乾淨,短短兩個多小時時間,陳宴已經上了無數次衛生間了。

  好在機械蜂巢的衛生間設計獨特,十分乾淨,不然今天早上這兩個多小時一定會變成陳宴人生中的噩夢。

  基於這樣的遭遇,陳宴中午時選擇在一家蘇卡不列顛人開設的餐館就餐。

  他來的一路上仔細觀察過,B區的飲食行業並不發達,來往的商賈無論大小都明顯更想要把時間放在趕路和交易上,而對機械蜂巢內的服務業,也就是第三產業置若罔聞。

  『多少人就能產生多大規模的第三產業消費市場,這裡的服務業不發達,或許是因為機械蜂巢剛剛興建,在此置業的服務商尚且不多的原因。』

  陳宴和斯沃姆兩人點了兩份雞肉蔬菜沙拉,一大份醬汁烤肉,兩份不知道什麼菜做成的紅菜湯。

  上菜的時候,陳宴出乎意料的再次遇到了阿偉——

  此時的阿偉是以餐館服務人員的身份出現的,他那身蹩腳的紳士服已經被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不那麼標準的侍者服。

  阿偉顯然並沒有因為再次相遇而感覺尷尬,他笑著和陳宴打招呼,將餐盤上的飯菜放在陳宴桌子上。

  陳宴沒來得及想太多,一通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

  「巴爾多先生,你好,我是尼德·羅德迪,花名冊已經製作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