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信仰和神祇
許久的默哀過後,其中一人開口道:
「那利維坦家的玻璃生意……」
剛剛跪下祈禱那人,也應該是這群人中的領頭者,用哀傷的語氣說道:
「沒有別的辦法,要想延續利維坦家的榮光,我們只能幫忙繼承他們家的玻璃生意。
我會將我的小兒子改姓利維坦,並幫助他們把生意繼續做下去。」
對於他這明顯強取豪奪的行為,其他人竟然絲毫沒有表示異議。
歐嘎米當時就想到,除了領頭者之外的其他人,一定也有類似的經歷——他們一定用這種方法得到過其他春神信徒的財產。
領頭者語調很慢,地下室內的昏黃燈光遮掩了他話中的戾氣,即便是圍繞在長方桌旁的人們也很難聽出他話中鋒利的那一部分:
「我們必須保證春神所需血食的充足供應。」
他嚴肅道:
「但我們不能繼續犧牲剩下的兄弟姐妹了。」
眾人皆是點頭回應。
他再道:「春神需要新的根須,從地下汲取更多養料,來度過漫漫寒冬。」
歐嘎米能聽明白,他所謂的「漫漫寒冬」,指的並不是真正的冬天,而是對於春神而言的末日。
那人掃視每一個人的臉:「春神需要新的信仰者,他們將會為祂的存續而奉上一切,正如我們所做的那般。」
唯獨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長方桌周圍的人們,臉上或多或少都出現了難色。
「大盤根。」
其中一人用奇怪的稱號來稱呼他,話語之間帶著猶豫:
「除了我們艾爾人之外,其他人種根本沒有見過春神……連祂的偉業都看不到,如何誠心侍奉祂呢?」
被稱之為「大盤根」的領頭人看著他,回道:
「你不如這樣說:即便新的信徒真能從我們曾經的記憶中看到春神,也無法再從已經降格的春神手中獲得好處了,那麼,為什麼要信奉春神呢?」
眾人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這是他們所有人一直以來的顧慮。
人都是現實的,尤其是在人口足夠多的帝國,沒人會為一個不能給予好處的神明獻上忠誠,即便那神明真的代表人們曾經認可的美好——美好沒辦法讓人不餓肚子,也不能讓人抵禦冬日的嚴寒。
人們渴望更實際一些的東西,如果信奉了某個神祇,他們就希望在念誦神祇之名時得到祂的賞賜——他們渴望不勞而獲,即便他們內心並沒有「不勞而獲」的概念。
大盤根對所有人說道:
「兄弟姐妹們。」
他用眼神掃視過每一個人的面孔,然後語氣堅定道:
「世人未曾見證過春神的偉業,因為春神並不是邪神,祂堅持自然之道,在祂神格尚在的無數年裡,祂始終不以神力作為對凡人的誘惑,只是默默保佑著我們。
甚至連我們的種族背叛了祂,協助異邦撕扯祂的血肉時,祂也將血肉視為恩賜,不曾有任何反抗,而只是憐憫。」
他看著眾人:
「春神將一切給了我們,我們怎麼能讓祂就此隕落呢?」
他的語調逐漸激昂:
「那些該死的傑爾曼人挖走了春神的根須,截斷了祂的生命之源——傑爾曼人帶走了我們的兄弟姐妹,將他們帶進會吃人的工廠里,將他們藏在帝國各個城市下城區的骯髒地下室里,讓他們每天晚上在飢餓和疾病中入睡。」
「在春神尚未降格之前,每當艾爾的兄弟姐妹們在痛苦中入眠時,春神就把自己的生命分給他們,讓他們飽腹,使他們能夠在饑寒交迫中入眠。」
「春神的血肉因此枯竭,神力也因此不再。」
「但我們要記得,當初在艾爾牧場的時候,春神的樣子。」
眾人齊聲道:
「春神保佑著艾爾人和他們的牧場,如同仁慈的父庇護著祂的子嗣。」
他和眾人齊聲說完,眼神下沉:
「春神太過仁慈。
作為祂的信仰者,我們將祂保護在我們體內,使祂的生命得以延續。
但我們沒有更多的信仰支撐祂的生命了,即便我們之間進行自我吞噬,也只是延緩祂的死亡時間罷了。
沒有信仰作為養料,祂剩餘的生命將會消耗殆盡,直至徹底消失。」
他再次環視眾人。
「我們必須幫助祂,幫助祂獲得新的信徒——
祂的偉業在我們的身體裡,我們可以親自向新的信徒展示祂的偉業。」
他話語裡帶著煽動:
「我們要像帝國本土那些邪神的信徒一般蠻橫,甚至不惜將神明與凡人間的美好關係變成一種交易。
我們會因此得到新鮮的樹根,並讓那些樹根在帝國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汲取此地的養分壯大自身,然後對整個帝國進行完全的淨化!」
他激昂的演講幾乎刺破了歐嘎米的耳膜:
「我們將會擁有無窮多的信徒!
他們將會春神的根須,而春神將會在帝國重生!
祂的信仰將會成為支撐這片土地持續豐饒的基本法,而祂本身,將再次聳立於大地之上!」
他再次掃視所有人:
「而我們。」
他鄭重道:
「我們是祂的戰士!是祂的傳教者!我們,將會是春神偉大復甦的開端!」
地下室中的氣氛開始熱烈起來,因為大盤根的話打破了眾人心中的枷鎖。
在場的所有人都心裡明白,春神的信仰本就容易傳播:
春神的神力能夠治療疾病,驅除傷痛,緩解衰老,甚至對某些失去功能的身體部位進行激活。
眾人之前從未隨意使用過春神的神力,是因為「使用神力干擾世俗」這件事,是外道邪神才會做的事情。
他們是高貴的春神子嗣,是來自北部牧場的自由民,他們從不屑於使用邪神的方法發展信徒。
這並不耽誤他們對這片土地上邪神傳播信仰方式產生眼饞——以神力換取效忠,這樣快速而便捷的方式遠超過春神始終以來堅持的「用自由和美好對人進行感化」。
現在,大盤根顯然給他們找到了一個相當棒的理由。
這理由足夠讓他們大施拳腳——即便這理由已經違背了春神的本意,那又能怎麼樣呢?春神已經沉睡了很多年——已經足足有十年,沒有艾爾人再聆聽到春神的聲音了。
當他們收集到足夠的信仰,也為春神延伸出足夠的根須時,即便因此被春神責罰,化作屍骸,埋入春神腳下的泥土成為肥料,也不枉此生了。
就在眾人為解決了一個大問題而興高采烈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出現了:
「春神因艾爾人的信仰而生。」
說話的是哥特琳德身邊的一個女人,她身材比一般艾爾人要矮小一些,頭上的紅髮顏色也比在場的其他艾爾人要淺。
她不和諧的聲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如果我們改變了純粹的信仰,即便春神能夠重生,那祂還是當初的那個春神嗎?」
哥特琳德的臉色出現了變化,她悄悄拉了拉女人,但女人並沒有停止發聲。
「春神跟著艾爾人的兄弟姐妹們來到帝國,行走於帝國的大地之上。
祂看過了艾爾人的遭遇,也一定知曉了艾爾人的未來。
祂最終決定將自己作為血食分給所有人,是祂已經做了的決定。」
女人說話時聲音有些顫抖,語氣也沒有大盤根那般有力,但她還是把這些話說了出來,即便她知道這些話說出來的後果會是什麼。
哥特琳德像是和女人的關係很好,為了保護女人,急忙對大盤根解釋道:
「阿塔娜不是那個意思。」
大盤根臉色已經非常差勁:
「那麼,阿塔娜,你要表達什麼呢?你難道想讓我們看著春神徹底死去嗎?」
他看著阿塔娜的臉,眼神中露出悲傷:
「想想我們的牧場吧,阿塔娜,那裡原本豐饒,四季如春。
但在春神走後,我們的牧場被苦寒之雪冰封,作物幾乎全都被凍死了,大樹的樹根都被冰封在了凍土之中。
即便我們這些人不想來到帝國,也沒辦法繼續在牧場生活了。」
大盤根的語氣漸漸嚴厲:
「我們必須活下去,阿塔娜,我們必須和春神一起活下去,我們和亞楠市裡的那些大勢力相比,不過是先上岸和後上岸的區別,可他們已經掌握了一切——金錢、權力、名望……
他們獲取了一切春神不在意的東西,並以此奪走了春神的信徒,使愚昧的艾爾人們拋棄了春神的信仰,轉而信奉金錢、權力、名望……」
大盤根看著阿塔娜的眼睛:
「你認為這樣對嗎?阿塔娜,信徒和他們信奉的神明難道只能做待宰的羔羊嗎?連反抗都不可以嗎?」
阿塔娜臉色難看的說道:
「這樣……我們這樣做,即便春神得到了新的信徒,即便那些信徒給予的信仰能夠使祂重新獲得神格,那也不再是春神的神格了。
那將會是……
一個擁有春神的軀殼,裡面塞著新一代信徒們願景的新神!」
大盤根的臉色比她還要差勁,那深邃的嚴肅只需添加一丁點憤怒的情緒,就會變成兇狠:
「只有心存敬畏者能夠見證祂的偉業!阿塔娜!你心中已經沒有對神的敬畏了!快些貢獻出你的血肉!在你還未成為異端之前成為神復甦的肥料吧!」
披著沼澤草泥如蟒蛇一般的東西從大盤根的胸口沖了出來,在下一刻就要接觸到阿塔娜的身體。
也是在這一瞬間,哥特琳德擋在了她的身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