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被燒毀的往昔(七):理所當然的憤

  第228章 被燒毀的往昔(七):理所當然的憤怒

  陳宴在堂屋裡守到半夜,直到三更天的時候,院門外終於有了動靜。

  他聽著低沉的開門聲,心裡大大鬆了口氣。

  院門開了道縫,披著皮棉襖的老爹出現在了門後。

  陳宴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女孩跟在老爹身後進了院門。

  陳宴迎了上去,還沒說話, 就被老爹擺手阻止了。

  「回屋說。」

  陳宴點了點頭,跟著老爹進了堂屋,關上大門,老爹便迫不及待的拿出煙杆,用火摺子點了煙,猛地抽上一口。

  「打聽好了,暫時沒事。」

  陳宴忍不住問道:「暫時?」

  老爹一邊抽著煙, 一邊打著哆嗦:「恩,暫時沒事,我問過常年跟省城做生意滴老癢子,他說咱們白虎原地方太偏,地勢又高,鳥不拉屎,戰火燒不到咱這。」

  陳宴追問道:「這說法靠譜不?」

  老爹鎮定回道:「這說法不靠譜,但老癢子這人靠譜滴很,他一直在做省城滴牛奶生意,手底下夥計每天都要從原上到省城跑一個來回,順便給他把當天滴報紙買回來。

  省城出了撒事,有了撒消息,縣驛站里滴驛官都沒他靈通。」

  陳宴立刻問道:「最近的報紙上有關於兵災的消息嗎?」

  老爹奇怪道:「你娃咋老似抓著兵災不鬆手嘞?好好滴為撒要有兵災?」

  陳宴默不作聲。

  按理說……這個時代應該很快就會進入亂世才對。

  難道……因為這裡並不是我曾經的那個家鄉,所以歷史軌跡全然不同嗎?

  可……如果這裡不是我的家鄉, 為何風土人情都和印象中一般無二?

  陳宴看了看乖巧的站在一旁的女孩。

  『亂兵屠村』這件事,本就是他針對女孩的猜測。

  現在這猜測眼看不成立了,他也不感覺很意外。

  他沉默片刻, 對老爹說:「無論如何……咱得小心。」

  陳宴根據自己曾經的記憶給出了警告, 而老爹卻不很在意。

  「憨娃, 爹心裡有分寸,早點去睡吧,明天還得上學哩。」

  陳宴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把先生准許自己畢業這件事告訴老爹,只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他相信老爹,也相信老爹打聽到的消息,因為老爹向來是個靠譜的人,是迥異於陳宴印象中的精明富農。

  事實上,在來到白虎原之前,陳宴連想都沒想過,代表著「剝削」和「壓迫」的富農群體,竟然會有老爹這樣帶著人情味、且三觀符合社會公序良俗的「正常人」。

  現實還真是魔幻且不可思議的啊……

  陳宴本想就此離開,卻忽然聽老爹說了句:

  「兵災是肯定沒有滴,我這次去找老癢子,倒是聽到見別的事……隔壁縣皮草張家,不知道惹了什麼瘟神,昨天晚上, 他家那老么竟然遭了毒手……」

  陳宴頓了一下, 感覺這個名字莫名其妙的熟悉, 腦袋裡出現了一個若有若無的印象:「皮……皮草張?」

  老爹嘬著菸頭, 含糊不清道:「恩,你書院裡那個旁桌,就是皮草張家的老么。」

  陳宴磕磕絆絆道:「三……三癩子?」

  老爹點頭:「恩……我和老癢子就感覺挺奇怪,皮草張這傢伙人真是不賴,逢人就說好聽話,平常做生意十分地道,就算遇上了不好相與的客人,也是寧可賠錢,都不願得罪人。

  這次也不知道他到底惹到了什麼煞星,竟然糟了這大禍……他家那老么在外面是個賴皮貨,在皮草張家裡可是金蛋蛋,金貴滴很!

  我剛聽到滴時候也不敢相信,這聽著就跟說書人講滴故事一樣,直到老癢子再三確認了之後,我才知道那是真滴。」

  陳宴臉色蒼白不說話,就聽老爹繼續說道:

  「說起來,這兩天怪事還真不少,我今天晚上去縣城回來滴時候遇著狼了,誰能想到驛道上也會有狼呢?也許是山里下來了熊瞎子,林子裡滴狼被熊瞎子趕出來了?

  我本以為沒辦法回來見你們娘倆了,誰知道那狼群忽然就沒了聲音……」

  陳宴看了女孩一眼,沉默片刻,和老爹道別,出了堂屋,看了一眼烏黑烏黑的天空,回到自己的偏房。

  女孩也跟了進來。

  陳宴對女孩的到來並不驚訝,他轉身關了門,看著女孩,說道:「我爹是你救的。」

  女孩點頭。

  陳宴鄭重道:「謝謝你。」

  女孩並沒有感覺到他的善意,頓時變得不知所措。

  陳宴正色道:「三癩子明明是……出了事,你為何要說他是自己退學了?」

  陳宴驚訝於自己的直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憑什麼去質問她,只是就那麼「理所當然」的說出了這番話。

  女孩面無表情,也不說話,只是把頭低了下來,像是犯了錯的孩子。

  陳宴看著她的樣子,同樣感覺到一陣不知所措。

  他尚且還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

  陳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念頭從何而來,只是在潛意識裡把她看成了可以「質問」的對象。

  等到他質問完了的時候,內心已經產生了後悔——他怕「不知是人是鬼」的她惱羞成怒,產生不可預測的後果。

  好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女孩有了還算正常的反應。

  「出了事,沒法上學,自然只能退學了。」

  陳宴一陣窒息。

  好像……也勉強說得通……

  他小心翼翼的追問道:「你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嗎?」

  女孩這次回答的相當快:「他死了。」

  她回答的自然極了,那不含任何感情的話語讓陳宴感覺她簡直像是一台冰冷的機器。

  陳宴追問道:「怎麼死的?」

  女孩的回答讓他臉色瞬間慘白:「被我扭斷了脖子。」

  陳宴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脊背砸在門栓上,疼的齜牙咧嘴。

  內心恐懼漸起,陳宴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想的什麼,竟然追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女孩的回答直白極了:「我跟他商量,讓他把書院的位置讓一天給我,他不願意。」

  陳宴在如此詭異恐懼的回答下,內心竟起了一股無名火:「就因為他不願意讓位置,你就扭斷了他的脖子?!」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憑什麼敢對她發火。

  他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潛意識竟然把「對她的怒火」當做了理所當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