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5章 致命疑團(一):生命的排列組合

  放棄這些人。😲🏆  ☝🐨

  林賽說的簡單,陳宴身為局中人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會成為吃人的怪物。』

  陳宴這麼回答他。

  林賽感受到了不容拒絕的回答,他並不太清楚陳宴想要做什麼,只知道陳宴如今並沒有將那些已經沒救了的被轉化者吃掉的打算。

  林賽無法理解,他大概看過,被轉化者大概有一千三百多人,如果陳宴不肯犧牲這些人,機械風潮里剩下的五十萬人就要遭殃——他們將會成為陳宴容納失控的容器。

  陳宴的失控將會因為使用量子糾纏通維持和這些人之間的聯繫,而持續不斷增加。

  不斷增加的失控必定需要更多的容器進行容納,時間拖得越長,需要幫助陳宴容納失控的人就會越多,現在這群人如此,他們的孩子如此,甚至更下一代依然如此。

  世界終將變成什麼樣子,南無量子糾纏佛在無數個世代之前已經演示過一遍了。

  林賽不能接受那樣的未來。

  所以他實在沒想明白陳宴到底在想什麼,更不明白陳宴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這麼不理智的決定。

  他無法改變陳宴。

  他也並不那麼悲觀,即便如今已經到了末日,科技也依然是進步的,也許當他的研究有了結果時,陳宴如今的困境就會得到改善。

  單純的悲觀是沒用的,繼續努力活下去吧,只有活下去,才能擁有看到轉機的希望。

  林賽離開陳宴的病房時,和門口那渾身纏滿繃帶的年輕人聊了幾句。

  「大夫,那哥們兒……沒事吧?」

  「沒事的,他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很快就能醒來。」

  「那就好,那就好。」

  「為什麼這麼關心他呢?」(笑)

  「我聽說啊(小聲),只是聽說(鄭重其事),他是了不起的人物,這次那些貪官很多人都是他抓的,他也是在這次事件中受的傷!」

  「啊,你這麼說,好像也不是不對。」

  「真的是嗎!那可真是厲害啊!」

  「哈哈,那我先走了,你好好……」

  「我的妹妹正在義務學校上學。」(忽然說)

  「啊,這是好事,她還小吧?」(意外)

  「是的,她才十一歲,我原本送她去義務學校的時候還很忐忑,她那么小,義務學校又是寄宿制的,她萬一吃的不好怎麼辦,被同學欺負了怎麼辦。♨😂 69𝕊𝕙ỮЖ.℃๏ᵐ 😺ൠ」(平靜)

  「我記得義務學校有相應的管理措施。」(思索)

  「是的,老師們都很好,我甚至可以在每天晚上下課之後撥通他們生活老師的電話,能在視頻里看到妹妹……我每天都想見到她,但那樣對老師的負擔很大,如果每個人都跟我一樣,生活老師豈不是會很累?學校的正常工作也沒法做了……所以我選擇每周等她到家的時候才再見她。」(安謐)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講道理。」(笑)

  「哈哈(苦笑),我之前也不是這麼講道理的,我之前在一家餐館打工,人們大都瞧不上我這個年齡的打工人,所以我就要兇狠一點,蠻橫一點,才不會被人欺負。」

  「現在顯然情況改變了。」

  「是的,大夫,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不一樣的,但好像大家都和之前不一樣了……(半天憋出一句)人和人之間沒了很大的利益衝突,大家好像都變得比之前平和了。」

  「這是個偽命題,大家很快就會再次不滿足的,人類天性如此(忽然意識到說多了)……但只要大家能夠感覺好起來了,那就是真的好起來了。」

  「我們原本過得不好(表現出強烈的傾訴欲),我們是從亞楠市東南邊的亞平寧縣城來的,那裡工業不發達,人倒是多的出奇,我們這樣沒有父母的孩子只能做些非常低賤的工作……好在我們後來傾家蕩產買了船票,來了島鏈。」

  「真是個明智的選擇,我希望你不要將這樣的選擇歸咎於運氣,人一生要做的選擇有很多,即便你在做選擇時迷茫而惶恐,那選擇依然是你考慮過後做出來的,是你的能力做出來的。

  而運氣,這東西可以說是不存在的。」

  「哈哈,謝謝你,大夫,我只是想說,我們不想再回到之前的生活了。」(一腔熱血)(急於表達)

  「不會的……話說回來,你這一身燒傷?」

  「這個啊,我們住宅區有個反社會的瘋子,為了報復人口調查,一把火把一間日托班燒了,我當時在現場,就衝進去了,好在日托班裡當時只有三個孩子,我把他們三個全救出來了!」(炫耀)

  「你是個英雄。」(真誠)

  「不,我不是……啊……好像也算是吧……」

  年輕人忽然被人直接這麼稱讚,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根。

  「既然一切都好起來了,未來總歸是會更好的吧。💗✎ ➅➈𝓼нυ𝔵.𝓬ᵒM ✌👹」

  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但眼睛裡充滿了光亮的年輕人說道:

  「我報名了前往島鏈其他島嶼的派遣工作,希望能順利一些。」

  沒等林賽回答,年輕人便微微有些尷尬的笑道:

  「其實我知道不會多麼順利的啦,我們報名的時候,報名點的人就告訴我們,任務難度很大,也很危險,要我們寫遺囑了……」

  這樣的方式還真是簡單直接……不過陳宴這麼搞,不怕招不來人嗎?

  林賽再次打量面前的年輕人,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他又和年輕人寒暄幾句,才離開了小病房。

  林賽走在亂糟糟吵吵鬧鬧的走廊上,心中有了新的思考。

  這孩子,也是曾經被陳宴轉化的量子分身之一。

  林賽終於能夠理解陳宴的處境和陳宴的一些心態。

  他也大概了解到了陳宴的想法,可那條路何其艱難……

  想到這裡,林賽堅定了內心的信念:陳宴這麼難,我也應該更努力才對。

  只要努力下去,總能找到出路的。

  作為生命,尋找出路也始終是終極意義。

  ……

  ……

  林賽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當天晚上,他就有了突破性的成果——

  當天晚上的時候,陳宴收到了意外之喜:

  林賽和他的團隊模擬並解析了喜鵲屬於BIOS的一部分基因組,並從中得到了一封信。

  這封信來自喜鵲的先祖,以留言的方式留在了基因組中,這是一種相當獨特的信息傳遞方式:

  《天啟將至,我自知大限已到,留此信息入庫,以便驚醒後來者以真相:》

  入庫?入什麼庫?

  陳宴心想,當然是基因庫。

  但為什麼把信息留在人類的基因庫里呢?目的是什麼?

  隱藏在基因庫里那麼深的信息,怎麼就傳遞給「後來者」了呢?

  陳宴繼續看了下去:

  《首先,我要以「我們」來稱呼你我,因為自此之後,人類的命運是相同的,我們承受著這個世界,便擁有相同的對手,我們,你和我,和任何一個人類,我們都是利益共同體。

  其次,我們要明白,我們並非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天地之大,僅僅是一方囚籠,我們被囚禁在這囚籠中而不自知,被囚禁並非我們的錯,而僅僅是因為天意如此。

  從特殊性來說,我這一基因序列又和其他人不同,我們並非最開始的那一批囚徒,而是後來自甘墮落,為了免受肉身苦難而淪為囚徒的。

  在始源世界,我本是一普通程式設計師,為公司辛勞半生,正值壯年忽然遭遇裁員,車貸房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於是我選擇跳樓自殺,可也沒死成,因為按照公司的合同,我其實還欠著公司的債——我當年做智械改造花的錢,欠公司的各種貸款,都還沒有還完。

  我想死而不能死,整日痛不欲生,恰好那時得到了一個特殊的消息——公司要組建新的伺服器,只要報名參加測試團隊,就能免除一部分貸款。

  我申請了,申請失敗了,我年紀已經太大,公司只要35歲以下的年輕人組建測試團隊。

  我認為這是不公平的,我為公司奉獻半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能這麼對待我呢?

  好在我還是程式設計師的時候,為公司寫了大量代碼,我那時還記得起一些比較重要的關鍵代碼,即便沒有權限,也能夠用違反規則的手段黑進公司。

  這一次,我成功了。

  我黑入了那新的伺服器,並十分驚訝的發現,這伺服器的運行機制,竟然是通過人類意識維持運轉,並產生算力。

  世界上一切的運行都需要算力,所以說是伺服器,實際上是「生產力印表機」。

  那些年輕人是被欺騙的,從伺服器的程序來看,他們更年輕,生命力更旺盛,精神意志更強,所以更能產生大量的算力。

  而之所以不招收中年人,並非單純因為中年人年齡太大,而是因為人到中年之後的精神意志已經不強了,無法產生和年輕人一個量級的算力。

  從伺服器的底層程序來看,這個伺服器有很強的欺騙性質,伺服器本身會模擬出一個相當完整的世界,作為測試員,那些年輕人的意識會和這個世界進行匹配並被上載,他們將會以空白的記憶在這個世界中生活,而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生命活動,其本身就能夠產生源源不斷的算力。

  如此恐怖,如此驚悚,一旦被曝光,公司的惡名就又多了一個。

  公司當然不在乎。

  我發現了這件事,並很恐慌,這根本就不是我這種平民能夠接觸到的事,公司不在乎這樣的惡名,不代表公司會任由這種事情發酵,而將這種事掐斷在源頭是最高效的。

  真是該死,他們最終還是發現了我。

  我知道他們的手段,我不想作為工具一般的幽靈被他們折磨到時間的永恆,於是我強行向伺服器上載了自己隱藏了身份代碼的意識。

  我進入了伺服器中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在現實中的肉身會怎麼樣,多半被用來做蛋白質塊了,不過我已經不在乎——我知道我大概率永遠都回不去了。

  我要對你揭露這種真相,因為繼承了我基因的你,本質上是沒了記憶和情感的我,你是活著的,我便是活著的,這便是生物傳承生命的意義。

  當你進化到了一定程度,就能夠看到基因中的這段話。

  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們原本是來自現實世界的人,上傳到伺服器的過程是粗暴的,既沒有經過特殊的匹配機器,也沒有經過相對應的匹配程序,所以我們的基因數據中有那麼很特殊的一小部分,和這個世界是不匹配的——

  我們的生命特徵有一部分沒辦法完成基因轉錄,這部分基因所代表的生命特徵會因為基因無法轉錄而發生惡化,並以遺傳病的方式表達出來。

  這並不是懲罰,而是恩賜,因為這個伺服器是會不斷疊代的,每一次疊代更新都會毀滅伺服器中模擬出的世界,良性的疊代會讓這個世界越來越完整,越來越真實,當然,人數越來越多,為公司貢獻的算力也會越來越多。

  ——我要說的是,我們擁有不被這個世界識別和表達的基因,這一基因會成為我們日後回到現實世界的憑藉。

  ——你一定要記得這一點。

  你所將要遇到的困難:

  每一次伺服器的疊代都會將一切生命的一切遺傳物質進行新的排列組合,在無數次疊代之後,伺服器里的人類和外界的人類之間的差別會比人和狗之間的差別都大,也有可能人類還是之前的人類——這是說不定的。

  所以,你很難在兩次疊代之間完成科技的提升——你很難在伺服器里的一個世代之中,將科技提升到足以看到這段話的地步。

  所以,需要運氣。

  你需要天大的運氣,以及足夠多的努力,好讓自己重新找回自己。

  另外,我在進來的時候讀取到了一段特殊的代碼,那段代碼像是某個低級的智能生命,很低能,但學習能力很強的那種——

  這個世界明顯有非人的存在,或許是一個,也或許有很多。

  在這個世界的特殊情況中,整個世界的一部分算力會供養那個/那些智能生命的成長。

  如果你遇到了這樣的人,別猶豫,快跑。

  永遠記住,我們的目的是離開這個該死的世界。》

  陳宴看完了信,感覺其中疑點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