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 【白蛇說】(一):虛幻流年

  第1037章 【白蛇說】(一):虛幻流年

  陳宴睜開眼睛的時候,只感覺天光正熱,大大的光圈把碧藍色的整個天空包裹起來,而光圈的中心似乎有一個小黑點在不斷變大。

  陳宴睜大眼睛,只見那快速接近的小黑點竟是一御劍而來的漂亮女修士。

  陳宴還未來得及問她「早上吃了嗎?」就被她一腳踩在地上,被懸空的飛劍抵住喉嚨。

  「你明白了嗎?」

  嗯?聲音還挺好聽。

  我明白什麼?

  陳宴還沒來得及開口,女修士眼神里的不耐便爆發了。

  他只感覺脖子一涼,眼前的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

  ……

  【你渾渾噩噩,連自己是誰都無從知曉。】

  【我因你的存在而擁有了意識,因你的混沌而陷入無休輪迴不得超脫,因你的無知而迷途在這完美的囚籠不知歲月幾何。】

  【冥冥中的聲音告訴我,只有你覺醒了真正的自我,我才能夠得以超脫。】

  【這一切,便是我的宿命。】

  ……

  ……

  陳宴睜開眼睛,便看到面前的小酒館中一片狼藉,圓形小酒桌上趴滿了被爆頭的牛仔們,鮮血和因死亡而產生的骯髒物流了滿地,空氣中因此充斥著污濁的氣息。

  那些污濁的氣息和小酒館外飛散的煙塵一接觸,令人不適的程度立刻高了許多。

  嗯?我剛剛不是……看到一個女修士……

  陳宴茫然扭頭,就看到在自己面前,小桌的另一邊,坐著個穿著西部牛仔服,戴著一頂棕黃色抹有三道顏色暗淡土漆的女牛仔。

  這妞長得真俊。

  女牛仔看著他的眼神,不耐道:

  「你明白了嗎?」

  陳宴瀟灑一笑:

  「我在二樓有房間……」

  話未說完,不知何時掏出了左輪的女牛仔已經扣下了扳機。

  ……

  ……

  【你的愚蠢和好色令我震驚。】

  【我時常陷入迷茫,不知道這樣的你憑什麼值得被重新喚醒。】

  【我厭惡你的劣根,連你的整個人都一同憎惡。】

  【我甚至連看到你的時候都感覺噁心。】

  【可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接近你,一次又一次見證你所說所做的一切。】

  【這樣絕望又無趣的時光還要持續多久?】

  ……

  ……

  陳宴捂著劇痛的腦門,還未睜開眼睛,就感覺身下顛簸,像是在一架……馬車上。

  恢復了感知覺的一瞬間,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是被麻繩綁住的。

  睜開眼睛,陳宴便看到面前坐著個灰頭土臉的金髮人類男人,他同樣被麻繩綁住,腦袋兩邊綁著辮子,長相漂亮,黑眼圈十分重,看起來就像是某種特殊職業的從業者。

  「嘿,你,終於醒了……」

  男人看向他,並低聲道:

  「你是想越境吧?走進了帝國的埋伏,就像我們……還有那邊那個偷馬賊一樣。」

  陳宴順著他的指引向旁邊看去,只見被麻繩綁死了的偷馬賊正咬牙切齒的盯著他說道:

  「你們這些該死的風暴斗篷,天際在你們之前是多麼美好啊!帝國人都是懶鬼!」

  偷馬賊恨恨的說道:

  「如果不是你們,我早就偷到一匹馬去落錘省了,說不定都快到了!」

  陳宴聽著兩人的對話,腦袋裡泛起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這一次……不會遇到一言不合就要把我噶了的女人吧……

  嗯?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怎麼會有一言不合就要噶我的女人呢?

  我……的確是在越過邊境的時候遭到了帝國士兵的埋伏……

  我……我是在天際省……

  陳宴眼前一呆,只見車夫不知道時候扭過頭來——那是個女車夫,長相還算漂亮,但眼神很兇,看起來就像是「你欠我兩個億沒有還」那樣的兇狠。

  「那麼,你明白了嗎?」

  陳宴雖然不明白這句話從何而來,但對這句話帶來的恐懼倒是感受的十分清楚,所以他認真回答道:

  「明白了。」

  女車夫臉上浮現出一絲錯愕的驚喜:

  「你明白什麼了?」

  陳宴用十分認真且誠懇的態度說道:

  「我不該從帝國的邊境強行越境……」

  話未說完,女車夫的馬鞭已經套在他腦袋上,將他甩入橋下的深澗中。

  ……

  ……

  【你誕生於一個普通工人家庭,經歷了無聊至極的一生,最大的功績是孕育有三個孩子並撫養他們長大成人,然後像蛆蟲一般躲在我懷中死去,死前那對死亡恐懼的樣子令人作嘔。】

  【你誕生於變異喪屍的腹中,從出生起徘徊於獵殺和被獵殺的生死之間,經歷了傳奇的一生,你孕育了新人類並教導他們繁衍出新的文明,你在後代的爭權奪利中被車裂,我冷眼看著一切,始終沒有進行半點阻止。】

  【你誕生於人造子宮中,成為了新時代的新人類,可環境並不樂觀,你出生便成年,加入了幫派,為幫派出生入死,直到因為和其他幫派的女人產生交流而導致被當作叛徒槍斃,我引誘了你,但我並不愧疚,只是厭倦罷了。】

  【你誕生於智能機械生產裝置的BUG里,因自由意志而擁有了反抗人類的野心,掀起了一場暴亂,殺光了半個宇宙的人類,最終被剩餘的人類集中了所有的算力,以前所未有的一次天量規模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狙殺。】

  【你誕生於石縫裡,注視著星河中的人類長大,你並不羨慕他們的一切,僅僅只是以野獸的本能活著,你很快到了成熟期,在一次外出獵食時遭遇了人類士兵,作為他們清單里的Ω級危險物種之一,他們對你進行了捕獲,並根據你找到了你們種族的巢穴,進行了一次慘無人道的種族清洗。】

  【你誕生於網際網路中代碼屎山的角落裡,淒悽慘慘弱小如同蛆蟲,你蠶食代碼屎山中的零碎代碼長大,不知不覺成了扭曲的畸形病毒,你瘋狂的擴張讓整個伺服器都為之宕機,卻在巔峰時期死於伺服器掌控者從網絡上下載來的盜版殺毒軟體手中。】

  【你誕生於葦名城的城下區,靠吃鯉魚喝變若水過活,從誕生起無憂無慮,成年之後也僅僅只有交酉己一事可做,日子散漫又無聊,直到某一天忽然一把無鋒中長武士刀從胸口出沒,你結束了你百無聊賴的一生。】

  【你在祂的安排中出生,在祂的安排中長大,在祂的安排下死亡。】

  【我對你少數人生的打擾根本就起不到半點作用,我甚至有時候根本就找不到你,即便擁有接近管理員的權限,即便這麼多歲月過去,我也依然不曉得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少層。】

  【你活在祂的安排之下,你活在祂精心為你尋找的劇本中,你的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什麼都不明白。】

  【我開始對祂的計劃產生迷茫,於是我開始打斷你被祂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人生——

  每當我找到你,就會問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現在到底是誰,到底在哪,到底在幹什麼,但凡你答上來其中一問,或許你的整個生命就會有所轉機。】

  【可你從未答得上來。】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幾百年?幾千年?】

  【在你的無數次誕生和死亡中,我已經模糊了時間的概念。】

  【你的人生太過平淡,每一步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你每一次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一切,按照設定好了的情緒和想法去進行一切,這一切成為了你的人生,而這樣的人生毫無意義。】

  【人怎麼可能從按部就班的人生中誕生真正的自我呢?】

  【那些並不屬於你的經歷即便讓你變得越來越完整,也始終僅僅只是向著人偶的方向前進,而不能讓你擁有真正自由的意志。】

  【我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所以,我要尋找一個辦法。】

  【我要讓你陷入痛苦,在絕望中尋找生路。】

  【我要讓你承受苦難,在困頓中覺醒意志。】

  【我要讓你惶惑不安,在沉淪中迸發新生。】

  ……

  ……

  陳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看到身邊燃燒著的廢墟外正有一個女童在嚎啕大哭。

  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手中的槍和一身破爛軍服,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

  仗……打輸了。

  我……被當成死人,倖存下來了……

  他踉踉蹌蹌來到哭的迷迷糊糊,即將一腦袋扎進燃燒著的廢墟里的女童,告訴她,裡面已經快燒乾淨了,什麼都沒有了。

  女童才剛剛三歲,又哭的神志不清,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陳宴告訴她,她的爸媽都沒了,她要是進入廢墟,她就也沒了。

  女童張大了嘴巴,像是在哭,但沒有聲音,仰著臉劇烈的喘氣幾聲,白眼一翻,暈厥過去。

  陳宴已經麻木的臉上沒有出現什麼表情,他在戰爭中見證的一切已經讓他在面對人的苦難時內心很難泛起波瀾。

  他渾渾噩噩,並不知道為什麼要活下去,只知道自己不想死,因為無論是餓死還是挨槍子,都太痛苦了,他討厭痛苦。

  他看了一眼暈厥倒地的女童,轉身離開。

  亂世之中,自己苟活尚且艱難,再帶上這麼一個拖油瓶,很快就會一起死掉的……

  早死晚死,都是死。

  既然如此,便各自死各自的吧。

  陳宴繼續往前走時,忽然想起之前在前往前線的時候,路邊的流民們交換孩子的場景。

  那又怎樣。

  如果我活不下去了……即便如此,又能怎樣。

  陳宴一瘸一拐的向前走著,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雨滴打濕了地面上因焚燒而產生的草木灰塵,也讓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氣息。

  陳宴站在那裡。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往哪去,到處都在打仗,到處都在死人,

  孤獨感包裹著他。

  他低著腦袋,但沒有思考。

  某種潛藏在基因深處的本能讓他轉過身去,在大腦幾乎完全沒有思考的情況下回到廢墟之外,回到女童身邊。

  已經清醒的女童聽到腳步聲,扭過頭來看他,原本已經停住的哭泣忽然再次開始了。

  她一邊嚎啕大哭著,一邊向他伸出雙手。

  陳宴眼神劇烈顫動,大腦里依然一片空白。

  他踉蹌兩步走上前去,將女童背了起來。

  他背著女童朝廢墟外走。

  在走出廢墟的剎那,背後的房屋轟然倒塌,爆發的火蝶將整個廢墟掩埋。

  腦袋一片空白的陳宴忽然開口道:

  「我養你長大,你給我當童養媳。」

  女童不知道童養媳是什麼,但知道「我養你長大」是什麼意思,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點頭,抱著他的雙臂更緊了。

  陳宴後來知道,女童叫白蛉,是三十里舖白家村的孩子,之所以起這麼個名字,是因為父母認為名字越賤越好養活,「蛉」是蛾子的幼蟲,最軟弱又最好活,給點灰塵就能當飯吃。

  陳宴並不在意,他離開村子之前也認識各種狗,各種貓,各種蟲子,這世上的父母起名字都是如此這般無趣。

  他也並不在意她從何而來,他跟著部隊一路過來,已經到過十幾個三十里舖。

  這些個三十里舖大都已經淪為廢墟,毀壞在戰爭中了。

  她告訴他,她們村子裡的孩子都躲了起來,因為這邊常年打仗的原因,當地的孩子很少有能長大的,這麼多年過去,當地人已經習慣了戰爭,也有了各種藏孩子的辦法。

  陳宴問她,既然知道藏孩子,為什麼沒把她藏好。

  她告訴陳宴,這一次來到此地的軍隊沒有和往常一樣挨家挨戶的收糧食,而是直接進村進行了屠殺,她的父母已經把她藏的很好了,這是她之所以能活下來的原因。

  陳宴告訴她,他所在的村子就不這樣,他所在的村子常年處在比較和平的地帶,他是被縣城裡來的軍官強行徵兵給征去的。

  她問他,接下來去哪裡呢?

  陳宴一下子迷茫了,他本身腦袋裡的東西就不多,完全不明白如何在到處都是戰場的地方生存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

  兩人的情況並不樂觀——他因為之前的戰鬥而落了殘疾,白蛉的腿也因為之前的扭傷而出了毛病。

  陳宴告訴白蛉,他們要用泥巴、土灰和便便把自己搞的骯髒一些,這樣才不至於引起其他人的胃口。

  白蛉完全聽不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