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大遠征
此時此刻，第三島鏈，萬維物聯中心外圍城市，蒼耳的居所。
被架在機械矩陣中央的苗水生已經煎熬了整整一晚上——從陳宴離開到現在，他身體裡被注入了大劑量的激素和維持身體機能所需的營養物質，身體的負荷在這漫長的幾個小時裡始終是超載的。
就像是計算機在進行超頻，他的身體已經如同計算機硬體一般有些不堪重負。
「看到了嗎？」
蒼耳沒有感情的平靜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讓苗水生產生了痛苦的創傷性應激反應。
「沒有……」
【看到了嗎】曾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出現在苗水生的耳邊幾十次，每一次的出現都伴隨著更多激素的注入和物理手段的精神刺激——機械矩陣有一個專門用來對腦結構實施電刺激的智能單元，負責對苗水生的腦神經進行全方位超頻狀態的保持，維持神經元的高強度生物活性。
苗水生回答的聲音落下之後，黑暗中傳來了蒼耳平靜的不滿。
「這不應該。」
苗水生竟然因此心生慶幸，因為他暫時不必受到激素的煎熬了。
蒼耳平靜的不滿從黑暗中傳來，苗水生安靜的享受著瘋狂折磨之前的一丁點可憐的休憩。
「昨晚3點13分的時候，你已經能夠看到BIOS的影像，這是我們完全未通過清醒夢而獲得的第一張影像圖片，可以看到畫面雖然有些模糊，但已經可以辨認出事物的具體樣貌。」
「到了4點31分，我們捕捉到的影像已經可以形成完整幀，這意味著你獲得了【苗水生位於BIOS中標識載體】的視野。」
「在6點37分的時候，機器列印出的畫面已經非常清晰，我們可以確定那就是【苗水生位於BIOS中標識載體】的第一視角。」
「可為什麼到了現在——8點整，你通過量子糾纏通產生的視野又完全模糊了呢？」
苗水生沒有回答，他的皮膚已經因為過量激素的注入而變得麻木了，說不出「是否是因為我的身體已經過載，身體機能受損，所以機械矩陣無法通過我的身體獲得清晰的畫面了呢？」這種話了。
而蒼耳顯然也沒有想要聽取苗水生的任何建議，他僅僅是在陷入思維困境時需要一個聽眾罷了。
「首先我們能確定的是，陳宴給的量子糾纏咒的的確確生效了，你在對清醒夢中BIOS里的【苗水生位於BIOS中標識載體】使用量子糾纏咒之後，即便離開清醒夢的狀態，也依然能夠獲取【苗水生位於BIOS中標識載體】的視野。
但僅僅只是【獲取視野】而已，【苗水生位於BIOS中標識載體】並未成為你的量子分身。
這是為什麼？
是因為陳宴給的量子糾纏咒有問題？
可從咒文本身來看，並沒有任何其他的指向，在我看來，這咒文已經比任何一種指向性的咒文都要簡練的多得多……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如此簡陋的咒文必定不會有太過複雜的功能。
所以，陳宴給的量子糾纏咒，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那麼，是我們的機器出問題了？
可我剛才檢查過機械矩陣的硬體結構，並用AI排查了全部程序語句，結果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蒼耳平靜的聲音里出現了一絲絲的不耐，這是苗水生幾乎從未聽到過的。
「陳宴沒問題，我們也沒問題，但完整的量子糾纏還是沒有產生。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苗水生沒有說話，他抓緊每一秒鐘恢復著自己的身體，這具經歷過完整血肉飛升的軀體比任何碳基生物都要強悍，在短短几句話的時間裡已經修復了超載引起的紊亂和痛苦，激素水平也全都恢復正常。
苗水生憎恨這樣的身體，但這具身體在現在又成了他生存下去的唯一依仗。
他憎恨又貪戀生命，因求而不得困於其中不可自拔，強烈的內耗早就能夠擊垮普通人的身心，卻讓他在擁有這樣強大身軀之後倖存下來。
黑暗中的蒼耳並不知曉他心中所想，因為他那並不強烈的情緒在被機械矩陣捕捉之後僅僅是被翻譯成一小串足以被任何重要信息覆蓋的字符串罷了。
機器不在意。
蒼耳也不在意。
不在意苗水生心理狀態的蒼耳想了又想，始終不明白癥結所在，於是便拿起電話，在思考片刻之後，撥通了某個電話。
「是我。」
蒼耳語氣很生硬，比和苗水生在一起的時候生硬的多，就像是在訓斥後輩，甚至沒有寒暄。
「嗯，還好，你把你之前說過的數據發過來。」
「暗區亂流中捕捉到的也沒關係，我現在就要知道。」
「嗯……嗯……好，玻色子……嗯……我記住了……」
「繼續觀測，在得到穩定的信息流時找我。」
黑暗中出現了片刻的寂靜。
片刻的寂靜之後，蒼耳帶著強烈狐疑的聲音響起：
「問題不出在我們身上。」
苗水生仔細聆聽。
「你使用量子糾纏通時產生的玻色子交流被阻擋了，可能是被我們所在現世的觀測機構阻擋，也可能是被BIOS中的某種東西阻擋。」
「如果是前者，我尚且能夠解決，可如果是後者……我要問一問陳宴才行。」
黑暗裡傳來了撥號聲，但始終沒有電話被接通的聲音響起。
又是一陣沉默。
蒼耳的聲音再次出現的時候，比之前嚴肅了很多。
「第一島鏈……開始了。」
……
……
此時此刻。
陳宴站在街道上，站在人群中，注視著面前被「吊起」的街道，表情陰沉的可怕。
人群中惶惶的議論聲掩蓋了手機鈴聲，即便陳宴能夠聽到，也沒心情去接通電話。
在他面前——就是Z集團所在的街區，平常完全平坦的街道忽然從中折斷，隨著齒輪碾軋軸承的聲音響起，這一整段街道被和街道兩邊的建築，以及其他街區隔離起來。
街道上剛剛多起來的行人十分惶恐，各種流言在人群中迅速傳遞著，直到街區被來自C區底部的鋼筋吊起，向上攀升，整個機械蜂巢的變動才映入陳宴眼帘——
此時此刻，伴隨著無數個分不清的機械齒輪的碾軋咬合聲，整個機械蜂巢內部的所有街區仿佛變成了能夠被移動的積木塊，各個街區在某不知名計劃的情況下有序運動著，即便對積木塊而言空間如此狹窄，竟然也沒有產生碰撞。
積木塊一般的街區被快速排列組合，而陳宴很快就看不到其他區域的場景了——他所在的街區被送到了物流中心的航空港。
這裡原本是機械蜂巢的W區，是航空港和對月軌道矩陣接壤的最高處。
一座巨大的……陳宴不知道該不該用「巨大」一詞來形容面前的機械造物——那怪物一般的飛行器只看起來就像是山巔上的一座城堡，僅僅是船身的一小部分就已經覆蓋了整個航空港的飛行區域。
平坦而沒有任何凸起的船身表面代表了這世上最強大的機械製造工藝，亞人王之眼讓陳宴能夠輕易看到，這艘飛行器的船身上是沒有漆的，那將近1平方公里的側面船體完全是一體化的，嚴絲合縫以至於沒有任何可以肉眼辨認的紋理。
怪物一般的機械造物通體呈現出刺眼的亮銀色——陳宴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這東西搞成這種顏色——這導致這怪物通體反射太陽光，整個船身即便在白天也明亮無比，仿佛地表烈陽！
這麼大的飛行器，恐怕不是用來在星球內部飛行的！
當街區一側的路面被打開的時候，面前的道路卻不是航空港，而是銀色怪物身上毫無徵兆出現的某個小洞口，洞口中探出了一條黑色長觸鬚——那是一座能夠容納十多人同時行走的舷梯！
很快荷槍實彈的士兵出現在舷梯之上，他們有序的走下舷梯，走入人群，拿槍指著人們，一邊將人們向銀色怪物的身體裡驅趕，一邊大聲說道：
「你們即將加入光榮的【大遠征】！作為光榮的帝國公民，你們即將征服宇宙，拿到屬於自己的一份榮耀！」
人群在這樣空洞的演說之下產生了強烈的反抗，人們大多並非自己一人生活，他們不可能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離開自己的家庭。
激烈的反抗開始了。
激烈的反抗在槍聲響起之後落下了。
剩下的人開始踩著反抗者們的血和屍體向銀色怪物身體裡走。
陳宴示意斯沃姆別反抗，跟著人群一同進入銀色怪物的身體之中。
這艘飛行器的內在並不像外面看起來有那麼多空間，陳宴所進入類似登機口的地方連著一座小型停機坪，整個空間很扁平，比一般私人機場的空間都要小的多。
銀色怪物身體之內，迷宮一般的機械走道縱橫其中，被牆壁內部無影燈照亮的機械走道縱橫交錯，根本沒有任何路標，陳宴不知道行走在其中的士兵們是怎樣辨別方向的。
他和斯沃姆一起跟著人群一直向前走，人潮隨著繼續前進而變得越來越小——每抵達機械走道的一個節點，都會有穿著軍官服裝的人走出來，念著一部分人的名字，將那些人帶走。
陳宴意識到，他們在通過大數據對每個人進行定位，通過特殊的倒流方法——通過大數據對每個人進行定製的倒流辦法對每個人進行分流，讓每個人在這隻銀色怪物身體裡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
大數據技術……已經這麼厲害了嗎……
這種大數據技術是懷特家提供的嗎？
陳宴不知道。
他和斯沃姆並未被分流，而是被引導繼續向前走，大概走了三個街區那麼長的距離，來到一間堆滿了計算機和大屏幕，看起來像是控制室的房間。
克萊恩·賈斯特斯赫然就在這裡。
此時克萊恩正冷著臉，他旁邊站著的年輕軍官一臉和氣神色，語氣親善，上前兩步就要和陳宴握手：
「哎呀哎呀！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不是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嗎！」
克萊恩在旁邊冷不丁的提醒道：
「他是通感者。」
年輕軍官臉上的笑容一僵，觸電一般把手收了回去。
「咳咳……」
年輕軍官伸手虛空拍了拍陳宴領口的灰塵，對他和善一笑，看向克萊恩，用不帶有任何敵意的責怪說道：
「你早說嘛！我直接就把咱們自己人篩選出去了，省的這點擔驚受怕！」
克萊恩沒有理會他，只是看向陳宴：
「記不記得我之前告訴過你，帝國很快就會有大動作。」
陳宴用沉默表示肯定。
克萊恩聲音沉穩：
「帝國最近在暗區里發現了許多東西，那些東西足以顛覆帝國本身——就如你之前告訴過我的，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暗區里發現的科技讓我們擁有了難以想像的生產力，所以如今帝國的生產關係必然被改變。
【大遠征】將會消化這些生產力，也消化帝國因常年和平而積累的人口，整個人類文明將迎來一個科技大爆發，文明大爆發的時代，我們的文明將高度發達，達到連神明都為之顫抖的地步。」
旁邊的年輕軍官臉上有點掛不住：
「克萊恩，這話可不興說啊，咱們畢竟還掛著聖歌團的名號……」
克萊恩完全沒有理會他，話鋒一轉道：
「我決定留在島鏈，這裡還需要人來維護。」
他看著陳宴的眼睛：
「留在島鏈意味著無法享受到科技帶來的最新成果，可以預見的是，在大遠征開啟的幾年之後，地表的人類文明甚至會和宇宙中的人類文明脫節。」
「現在，陳宴，你有一個機會。」
他指著旁邊的年輕軍官：
「這傢伙，是帝國空軍第二軍團的少將，也是將來第二軍團軍團長的候選人，你現在如果跟了他，以後必然會有一番作為。」
年輕軍官朝陳宴眨了眨眼睛，笑道：
「我很好相處的哦~」
陳宴低頭想了想，說道：
「不必了。」
年輕軍官的笑容再次變得有些僵硬。
陳宴對他說道：
「抱歉……我不是個上進的人，請你另選他人吧。」
年輕軍官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克萊恩點了點頭，對年輕軍官說道：
「那我們走了。」
克萊恩說完，沒理會年輕軍官，帶著陳宴朝銀色怪物的出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