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潛龍勿用

  第1005章 潛龍勿用

  陳宴看著這個瘋女人,腦袋裡幾乎被「不可思議」四個字填滿了。

  「你為什麼要為了我打架呢?」

  這種問題放在平時一定會讓陳宴無法啟齒,可此時此刻問出來的時候卻如此流暢自然,以至於陳宴自己都非常吃驚。

  「啊,這個問題啊。」

  女人看著陳宴,眉頭緊皺,不像是在思索,而像是在鼓起勇氣:

  「因為啊,你是我的丈夫,所以我要維護你的尊嚴才行。」

  陳宴沉默了一下,說出了他原本不可能會說出來的話:

  「我不是你丈夫。」

  女人絲毫沒有因此受到打擊,臉色更加鄭重:

  「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的,以後不是,再往後總會是的!」

  陳宴完全不知道她的篤定從何而來。

  他冷著臉從她身邊走過,斯沃姆跟著他離開了女人面前。

  他走進人群,直到背後完全沒了女人的身影時,口袋裡響起手機鈴聲。

  他接通電話,手機里傳出克萊恩的聲音。

  「事情告吹了。」

  克萊恩聲音沙啞,雖然壓抑,但能從中聽出一絲絲明顯的「解脫」。

  「你剛才說的沒錯,那位懷特小姐的確是腦子有點問題,我們正聊著事情,她忽然就暴起把總督大人打了一頓,誰上去也攔不住。」

  「總督大人傷得很重,提前離場了,今天晚上有很多人的事情都要告吹。」

  陳宴僵在原地。

  克萊恩還在說著:

  「她的身份做出這種事情,肯定要被趕出家族,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不過也好,我們在考慮事情的時候就少了一個未知變量,不用那麼艱難的去做選擇。」

  陳宴應了一聲,然後掛斷了電話。

  ……

  陳宴走後,氣氛在無聲中逐漸尷尬,女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人知道她現在腦袋裡面在想什麼。

  陳宴就這麼走了,女人感覺到了一些失落,可是她生性豁達,很快看開了,不過是再次成為孤兒罷了,我生來就是孤兒,如今不過是夢醒時分,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她拿起身邊的食物,一口咬了下去,心中做出一定要珍惜這一頓的決定,因為下頓絕對是沒有的了。

  忽然,她眼神的餘光看到走進人群的陳宴又走了回來,他走近她身邊,用很複雜的語氣對她說道:

  「你如果選擇要跟我走,就要放棄你的名字。」

  他認真的看著她。

  「你不會成為我的妻子,但你為我打了架,我會給你一個成為新的自己的機會——你將會自食其力付出勞動養活自己,並且永遠不會再回到上流社會。

  如果你接受,那就跟我走吧。」

  她當眾打了總督,無論如何都回不去了,克萊恩、總督和那位懷特先生都沒有出現,出現的是她自己,這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她的冒犯她失去了身份。

  當他轉過身的時候,耳邊響起她的問題。

  「我會擁有什麼新名字?」

  陳宴腳步頓了一下,扭回頭去:

  「你想擁有什麼名字?」

  女人想了一下,說道:

  「既然我以後會成為你的妻子,就要跟你的姓,你給我起一個名字吧。」

  陳宴忽然對自己扭回頭來找她的舉動產生了一絲絲的懊悔:

  「我說過不會跟你在一起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心中有了一個想法——

  願望曾經說過,BIOS世界中也存在一個【薩芬特·G·薩麥爾·懷特】,如果這世上存在這樣驚人的巧合,面前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和BIOS的世界有關聯的。

  那麼,如果她不是這個名字呢?

  如果她不是這個名字——如果她不以薩芬特·G·薩麥爾·懷特這一身份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否就和BIOS里那個薩芬特·G薩麥爾·懷特沒有聯繫了呢?

  陳宴產生了一些克制不住的心動。

  他想要做一場實驗。

  於是他轉過頭去,說道:

  「你就叫詹妮弗·貝拉好了。」

  平平淡淡就像是帝國魯克人土著里的每一個詹妮弗·貝拉一樣。

  女人顯然不滿意,說道:

  「不行!我……就叫陳妍吧!」

  陳宴臉色一黑:

  「不可能!」

  他忽然產生了難以描述的心慌,說完「不可能」三個字之後,轉身就往會客廳外走。

  女人跟在他身邊,斯沃姆緊隨其後。

  「不行就不行吧!那我換個其他名字?陳燕?陳焱?陳雁?」

  「我未來會成為你的妻子,總要和你有同一個姓氏才行。」

  「哪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陳宴黑著臉離開Z區,直到回到B區Z集團大樓,看著大樓中已經幾乎重建的秩序,心情不知道該好還是該壞一些——

  此時此刻,Z集團總部大樓一樓已經被各種傷患擠滿了,明明他們做的不是正常醫院的工作,但正常醫院現在已經出現了嚴重的醫療擠兌,因颱風而造成的傷患急病亂投醫,完完全全就把智械義體接肢公司當作尋常醫院來看——都是醫療機構,都有能治傷的醫生,甚至處理肢體嚴重損傷的技術比尋常醫院好得多!

  好在Z集團總部大樓的一樓現在已經基本乾淨,除了地板依然散發著海水的味道之外,昨晚上被冰封的一樓幾乎已經完全清理乾淨,連廊左右兩邊的十八個手術室也已投入使用——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陳宴的員工們都還沒有下班,因為集團大樓前排起了長隊——

  不但一樓被擠滿了,門外面還排著長隊,陳宴三人差點沒擠進大門,如果不是烏鴉及時出來接引,恐怕陳宴三人要被當成插隊的病患被絕望的人們暴打。

  等進了辦公室,身邊沒了病患,陳宴才問烏鴉:

  「怎麼這麼多人?咱們治的過來嗎?」

  烏鴉疲憊神態中出現了很深的無奈:

  「現在不是治不治的過來的問題,問題是那些人已經沒地方去了,你去趕他們,他們立刻就給你跪下,這樣你還怎麼趕人家走呢?」

  陳宴一下子沉默起來,不說話了。

  烏鴉用因過於忙碌而疲憊且沙啞的聲音不斷對陳宴說道:

  「都是走投無路的人……機械蜂巢毀了一小半,傷患很多,無家可歸的人也很多,咱們好歹是……能算是給人治病的地方,沒有把病人趕出去的道理。」

  陳宴皺眉道: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烏鴉臉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我知道你心善,不然也不會自掏腰包搞義塾……但我給你打工,賺你的錢,你又要我做代理人,我就得跟你說清楚才行。」

  權責明確,是這個道理。

  陳宴說道:

  「人手還夠嗎?」

  陳宴看過人員損失報備清單,知道智械義體接肢公司本身也減員嚴重,現在十八個手術室同時開始工作,陳宴都不知道烏鴉是怎麼做到的。

  陳宴這麼問,是因為陳宴得搞清楚自己的公司現在是以什麼方式來運行的——即便缺少醫生,也不能以危險的姿態來運行公司!

  烏鴉的話讓陳宴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我基本上把能召回的同事都找回來了,他們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早就能自己進行手術……何況現在的傷患需要的其實也不是手術,而更多是對受傷創面的清理和包紮……大多數普通人其實還是對智械義體有排斥心理的,不會那麼輕易就更換自己的零件,能修就修……能省一點就省一點。」

  烏鴉的思維有些跳脫,但由於同樣來自底層,所以陳宴都聽明白了。

  智械義體接肢公司的員工基本上有三個來源,一是小科介紹來的大學畢業生,二是烏鴉通過社會途徑招攬來的醫療從業者,三是陳宴曾經跟克萊恩要來的專業人士,這些人在後來逐漸成為了智械義體接肢公司的中流砥柱,又因為颱風來襲而出現了重大人員傷亡,如今是能上的都已經上了前線,但人手顯然依舊是不夠的。

  「其實不夠用的是護士。」

  烏鴉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珠。

  「護士做的事情其實比醫生要多……而且處理一些事情比醫生更專業……」

  烏鴉知道陳宴聽不懂,就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需要補充一些專業的護士。」

  我現在到哪找護士去呢……

  陳宴聽到烏鴉委婉的請求,感受著空氣中從烏鴉身上蔓延過來的窘迫,腦海中和自己合作的那些公司一閃而過,但實在是沒有一家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提供護士人才。

  正當陳宴犯難時,一個沉穩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

  「我可以想辦法。」

  是薩芬特。

  女人一直跟著陳宴,只是陳宴下來之後就一直在忙,忙到忽視了她的存在。

  此時陳宴聽到她的聲音,再看向她的時候,心情莫名其妙就平靜下來。

  這種異常的心態讓他心生警惕,但薩芬特的話很快又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我之前一直在聖歌團的修女學校學習,可以幫忙聯繫戴斯島上的分校,她們一定會來幫忙的。」

  她的篤定讓這件聽起來不靠譜的事情擁有了說服力,陳宴沒有對她提出質疑,而僅僅是對她說道:

  「請你幫幫忙,我不會讓她們白來一趟的。」

  她的回應讓他的臉色再次迅速拉垮——她大手一揮,語氣灑脫:

  「幫我未來的丈夫就是幫我自己,不需要你付出什麼報酬!」

  烏鴉看著臉色尷尬的陳宴,完全不打算詢問陳宴的私事,僅僅只是說道:

  「我們還需要一些負責安保的人員……雖然現在沒危險,可一旦出現想要渾水摸魚的人,造成的損壞一定非常大。」

  陳宴點了點頭。

  烏鴉猶豫了一下,還是下決心說道:

  「如果你們說的天啟真的存在,那麼,在此之後,咱們得考慮擴大規模了。」

  陳宴感受著烏鴉身上散發的「鎮定」和強烈的「作為一名醫生的使命感」,點頭道:

  「這件事將會在我日程表的前列。」

  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交代斯沃姆跟著薩芬特前往戴斯島上的修女學校,然後打電話給托馬斯·吉爾伯特。

  ……

  ……

  此時此刻,機械蜂巢C-4區,蘇卡不列顛幫派酒吧的經理房間。

  托馬斯·吉爾伯特推開媚眼如絲的蘇卡不列顛女人,看了一眼因電話而亮屏的手機,深呼吸一口氣,點燃一支香菸,讓自己狂飆的心率緩緩降下來。

  年輕的蘇卡不列顛女人用腳趾將他嘴裡的香菸搶了過來,放進自己嘴裡,調笑道:

  「老哈桑剛走,你就占了她的女人,不怕他的冤魂來找你索命嗎?」

  托馬斯·吉爾伯特把視線從女人身上收回來,看著手機屏幕,低聲道:

  「我給過老哈桑承諾,要給他一個兒子。」(第976章)

  他從女人嘴裡搶過香菸,狠狠抽了一口,然後再次深呼吸一口,搖晃了一下因劇烈運動而不太清醒的腦袋,自言自語道:

  「所以,我得加把勁才行。」

  話音落罷,他接通了電話。

  「老闆。」

  「嗯,沒在忙,很閒,你說。」

  「好的,沒問題,我現在派一些兄弟過去。」

  「請放心,不是來自蘇卡不列顛的鬥牛犬,都是我自己的兄弟,從亞楠市帶來的好小伙子,心地善良且充滿幹勁,絕對不會把事情搞砸。」

  「見外了老闆,我馬上安排這件事。」

  托馬斯·吉爾伯特掛掉電話,長出一口氣,整個人變得精神煥發。

  年輕的蘇卡不列顛女人還想賴在他身上,卻被他一把退回到老闆椅上。

  他指著她,用警告的蠻橫語氣說道:

  「洗乾淨等我回來,我要看到最漂亮的你。」

  ……

  ……

  大概晚上10點的時候,Z集團外依然排著長隊,但白日裡的混亂已經幾乎消失,Z集團大樓內燈火通明,病人正得到有序的傷患處理。

  雖然無法滿足每一個病人的需求,但對病人的傷痛好歹都有個解決辦法,烏鴉今天做的不錯,如果僅僅只看他今天的所作所為,恐怕會認為他就是個簡簡單單的外科大夫罷了。

  薩芬特的修女們是晚上8點多到的,那些沉默寡言的女修士們顯然對護士的任務十分熟悉,兩小時後這座臨時醫院的有序運行幾乎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勞屬於他們。

  陳宴對此不勝感激,將這些感激表達給了她,並再次收穫了「我為你……理所當然」云云的話。

  陳宴對她的行為十分費解,但他已經是第二次承了她的恩情,實在無法再對她再說什麼冷話,於是只能自己先憋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