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三十平米左右的土坯房屋,里牆的位置放著兩個木柜子,上面放著一些牛皮紙的文件袋。
靠一側牆面,放著兩張黑色油漆的抽屜,是那種很老式的辦公桌,椅子也是木板椅,兩張辦公桌前都坐著人,一個穿紅襖子的中年女人,一個裹著綠棉襖的戴眼鏡的年輕人,都在忙碌著。
靠另外一側牆,則放著一個蜂窩煤爐子,爐子周圍放著幾把木椅子。
與單獨的桶式蜂窩煤爐子不同,這個蜂窩煤爐子上面有一圈鑄鐵,相當於一個桌面,不過桌面很小,也很粗糙。
還有一根鐵管煙囪,延申到窗戶外面。
看起來,這個爐子有點沈千三上一世見過的烤火桌的韻味,只是很粗糙,也不美觀。
但很實用。
這不,現在的爐子上就放著一個鋁製的炊壺,壺口冒著汩汩的白氣。
一行人進到屋裡,就感覺暖和了不少。
「曾廠長!」
「曾廠長!」
「范村長!」
「范村長!」
紅襖子中年女人和眼鏡男看見曾長風帶著一大群人進來,其中還有範本山和範文清,兩人都連忙站起來打招呼。
雖然提前沒接到通知,不知道沈千三幾人是來幹嘛的。
但紅襖子中年女人和眼鏡男也是在廠辦工作了多年的,有點眼力勁兒,只看沈千三、趙瀚宇和周小舟的穿著,他們就估計是某個單位的領導下來視察的。
只不過是什麼單位的,他們不清楚,面生的很,沒見過。
還有,三人中的那個女的,也太漂亮了一點吧!
就在兩人都在打量沈千三三人的時候,曾長風開口道:「翠兒、廣義,你們先出去一下。」
這兩人,紅襖子女人是他的姨妹范翠翠,眼鏡男是他的親侄兒曾廣義。
雖說都是嫡親,但他是要和沈千三談賣廠的事,哪怕兩人是嫡親也不適合在場。
不管能不能談成,一進來,曾長風就先將兩人趕了出去。
對此,沈千三也沒說什麼。
等范翠翠和曾廣義出去後,曾長風把門關上,然後招呼沈千三等人落座。
椅子不夠,曾廣賢又從旁邊屋裡搬過來兩把,然後提起爐子上的炊壺泡了兩缸濃茶。
「沈老闆,我這裡沒什麼好茶,您將就著喝一口,暖暖身子。」
有了之前的經驗,現在什麼事曾長風都先對沈千三說,然後再是趙瀚宇。
來的人有沈千三、趙瀚宇、周小舟、範本山和範文清,一共五個人,茶卻只泡了兩缸,是用那種搪瓷茶缸泡的。
這年代可不像後世,來客了就用一次性杯子給每個人單獨泡一杯茶。1991年還沒有一次性杯子,去單位條件好的,用白瓷茶杯或者玻璃杯單獨泡一杯茶,但更多的,不管是單位還是別人家,通常都是用一個搪瓷茶缸泡一杯茶,所有人輪流著喝。
什么喝了別人的口水之類的,在這個年代根本沒這個念頭,反正你喝我喝大家都喝,沒有人不覺得不衛生,也沒有人嫌棄。
沈千三接過茶缸,淺淺的喝了一口,看曾長風已經給趙瀚宇遞了一杯,就遞像範本山,道:「范村長,你也喝茶!」
「不不不,先給周……周同志喝!」範本山連忙推辭,他不知道周小舟是做什麼的,只好稱呼為同志。
在幾年前,甚至大家以互相稱呼同志為親切,到了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這樣稱呼少了很多,但對彼此不熟悉的人叫同志也還是有的,是很正常的。
不過這樣的稱呼,再過幾年在老百姓中就幾乎銷聲匿跡了。甚至在體制內,也不怎麼稱呼了。
大家能聽見的,幾乎都是在影視劇中了。
「范廠長,您喝,我不渴!」見範本山接過沈千三手裡的茶後朝自己遞來,周小舟道謝拒絕說道。
這是一種本能的客套,畢竟範本山的歲數跟她父親差不多大,按照華夏人的傳統習慣,喝茶得長輩的先喝。
而範本山之所以自己不先喝,讓周小舟先喝,也是一種禮儀,或者說是客氣。
雖然華夏的傳統是做客的時候長輩先喝茶,但也分情況。比如現在,在範本山看來,他就是主人,起碼是半個主人,而周小舟才是客人。
沒有主人自己先喝茶,再讓客人喝的。
要不,怎麼說華夏是文明之邦,是禮儀之邦呢?誰先喝茶這麼一件小事情,就有那麼一大堆講究。
只是可惜,隨著經濟的發展以及西方文化的侵蝕,幾十年過去,許多的傳統禮儀都變化了,變得沒有人情味兒了。
當然,這是沈千三看見這一幕的內心觸動,並沒有說出口來。
他看了一眼後,便從地上拿起一把黑黢黢的火鉗,打開煤爐上面的鐵蓋。
剛打開,一道炙熱的火氣夾著菸灰直衝出來。
沈千三停了一下,等衝起的煤灰都落下,才探頭朝爐子裡面看去,只見爐灶膛里燒得通紅,塊煤燃燒著明亮的火焰。
看得出,確如曾長風所說,他們廠里的蜂窩煤爐子質量不錯,起碼看這個爐子裡的狀況,塊煤燃燒的很充分,火力十足,不然的話,揭開鐵蓋的那一瞬間也不會衝起那麼大一股熱氣和灰塵。
趙瀚宇也站起來,跟著朝爐子裡面看去。
嗯,只看見燒得通紅的煤塊,還有亮堂堂的爐壁。其它的……看不出個名堂。
「怎麼樣?」
趙瀚宇朝沈千三看去,問道。
同一時間,曾長風、曾廣賢、範本山和範文清也都朝沈千三看去。
特別是曾長風和曾廣賢父子,看著沈千三的眼睛全是期待。
沈千三買不買他們家的蜂窩煤爐廠,就看接下來他怎麼說了。
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
他們哪裡能不緊張?
沈千三似乎沒注意周圍人的目光,也沒有回答趙瀚宇的話,只用火鉗重新將鐵蓋子蓋在爐子上,然後坐下,伸出兩隻手感受著從爐外壁散發出來的熱度。
「沈老闆,你感覺怎麼樣?」
沈千三這幅樣子,直把曾長風急得坐不住了,忐忑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