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
智腦的虛影依舊久久地留在那個位置。
林恩走了。
從今以後機械神教再沒有那個闖入者,一切都似乎能夠再次變回它以前的樣子。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無助,也是第一次覺得從進化出感情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再沒有資格擔任蜂巢的智腦。
智械小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對不起——我對不起您——
請您原諒我——
……
與智腦的聯繫切斷了。
紛亂的戰場之上,血霧籠罩的高空之下,銀色幻想抬著頭,雙眸第一次變得那麼的無神。
她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覆。
而這似乎也昭示著一個你也許本來就有所預料的結局。
天空。
龐大的蜂巢在血霧當中涌動,龐大的主炮已經展開了對欲望母樹本體的攻堅,無數密密麻麻的機械部隊在新一批意識上傳的機械意識的駕馭之下,重新加入了戰場,補全了之前那一次的大反撲所帶來的消耗。
舊的意識在新的機體的承載下,再次回歸。
只是其中卻是少了那麼一個人。
她轉身望向重新集結的那無數的機械人形,一切都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戰爭開始的最初,你檢閱著部隊,然後看到一個士兵突然好奇地探出來腦袋,就仿佛在告訴你……
啊,他跟上來了!
可是沒有。
一切是那麼的整然有序。
她平靜的目光掃過整個集群,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單位,你再看不到那個悄悄探出來的身影。
她沒有說太多。
就像當命運的洪流滾滾地湧來時,你的那一絲掙扎和乞求,從來就不會有任何的作用。
你背叛不了集體。
你也阻止不了一切的發生。
你甚至都不能讓他活著。
她抬著頭靜靜地望著高空,只是那一刻她摘下了自己的頭盔,她將指揮權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副官,她低聲地對在場所有的機械意識說。
「取得勝利吧。」
就像她已經盡了作為指揮官能夠做的所有的事情。
她也無愧於集體的重託。
只是有時候……
那一刻,她卸下了自己的外部裝甲也切斷了和整個集群的聯繫,就在所有人震動地注視之下,她一劍橫貫了整個地面,無數爆炸飛濺的土石中,她平靜地就像是一支離弦的利箭,沖入了那暴露在地下的欲望母樹那無數錯綜複雜的根系網絡中。
「指揮官——!!」
「智械小姐!!」
無數震驚的嘶喊在身後響起。
但似乎任何的事物在這一刻都已經無法將她挽留。
她沒有反叛。
卻毅然決然。
沒有人知道她想要做什麼,就像也從來沒有誰真的走近過那顆平靜掩映下的內心,就像在過往的無數的日子裡,她一直都是肅正議會和整個機械神教最聽話也最忠誠的那位女武神,她一直貫徹著整個集體的意志。
那一刻她沖入了縱橫交錯的地下,銳利的單分子劍下,眸光倒映著那狂舞的血肉根系。
她說。
「不要走,我帶你回家。」
……
蜂巢
戰場上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在第一時間傳遞到了蜂巢的中樞智腦。
銀色幻想斷開了連接。
但她做了她所有的事情,她在將指揮權交出去時,就已經將清晰的作戰藍圖和整場戰爭的規劃給予了的新的指揮官,也提交給了蜂巢的智腦,盡了她所有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她曾經乞求過,但沒有得到任何的結果。
就像往日那些被重置的記憶里,也曾有過相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復現,但最後得到的都是一模一樣的結果。
但她沒有反叛。
也沒有崩潰。
只是一個微渺的靈魂在不可抗拒的命運的長河中,僅以個人的意志做出的最後的一次爭取和挽回。
繼續按計劃推進——智械小姐只是在執行新的戰爭任務——你暫時接替指揮官的位置——繼續這場戰爭——所有的計劃不變——這是蜂巢的最高指令——
智腦無神地對軍團進行了新的安排。
可是她知道這毫無意義。
因為這本就是一場切割,智械小姐你永遠不可能再找到他了,再也不可能了!
他也不會讓你再找到……
回來吧——智械小姐——不要再繼續下去了——就算是回到蜂巢也可以——我可以向您解釋著一切的——
她重新連結上了銀色幻想的機體,幾乎是哀求一樣地和她說。
可是她依然是如此的平靜。
在黑暗的地下。
她的眸光倒映那縱橫交錯的可怕的脈絡,頂著無數血肉藤蔓和根系瘋狂的攻擊,一點一點地艱難地向著那最深處挺進,她在找,哪怕只是他的屍體。
她什麼話沒有說。
就像在肅正議會逼宮的那段時間,她也即便是到了最後也依舊是死死地護著那個重要的人而沒有松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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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是如此的壓抑。
縱橫的根系和網絡中,她艱難地斬斷一道道藤蔓,將那些損毀在地下的破碎的機械體抽離出來。
一個接著一個辨認。
一個接著一個尋找。
但不是。
不是就接著找,更加深入地找。
求你了——智械小姐——我求求你了——你回來吧——這樣是毫無意義的啊——只要贏得了這場戰爭——那就算是我神最終完成了分化——您也能依靠自己的功勳得到多座蜂巢的支持——大部分的上傳意識都支持您——就算是七神共治——您依然能夠取得在集體中的地位啊——
您知道嗎——我神恐怕已經完成了第一部的分化——那也就是說——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再也沒有誰會強制您進行意志的重置了——我會站在您的這一邊——整個1號蜂巢都會——如果肅正議會還不肯放棄——在我神不在的這段時間——作為您的監護者——我依然具備否決他們提議的一票——
求您了——回來吧——回到蜂巢——我可以向您解釋所有發生的一切——
智腦的聲音不斷地在她的耳邊想起。
可是她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覆。
黑暗的地下。
那個身影踽踽獨行。
一劍一劍地斬破所有擋在面前的阻礙。
她不斷地向著整個地下發出訊號,一遍又一遍地試圖重新與那個失聯的重要的人建立聯繫。
但這是危險的。
地面和天空已經被他們的機械軍團所掌握,但在黑暗的地下,依然是欲望母樹那龐大根系的占領區。
而也終於。
那從地下散播出來的訊號,也引起了欲望母樹那龐大根系的劇烈反應,無數紛亂的肢體嘩啦啦地向著她的方向撕扯而來,猙獰地要將她徹底地淹沒在這漆黑的地下。
可終於也就是在那一刻。
她找到了。
她從那血肉模糊的泥濘中,找到了那從小冰箱所在的機體上剝離出來的部分機體的碎片。
「他應該還活著。」
她用力地抓緊那部分碎片,向著那混亂的被根系包裹的更深處,目光中倒映著劍刃斬斷那龐大根系,用力地向前攀爬。
「你能聽到嗎?小冰箱。」
「我帶你上傳……」
她用力地向著前方伸出手,在無數根系的卷席和瘋狂地蠕動下,她的那雙死死的眸子依舊是如此的平靜與堅韌。
「聽到了就請回應我。」
「編號AH3242號士兵,請立刻歸隊,這是對你的命令。」
「士兵,你聽到了麼,回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