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紅妝再臨

  所有人都聽見了紅色木門後，那童子故意拉長聲調的唱腔。

  難以言明的壓抑氣息在逐漸蔓延。

  聲音好似針尖落地，噹啷——

  剎那間！

  百目真君最先做出反應，他為人謹慎，跳身暴退與大門拉開距離，一把扯碎上半身的衣服，露出渾身赤目邪眼。獨屬於小神階的詭異力量爆發而出，宛若衝擊波席捲，頓時將周圍擺設吹的七零八落。

  他面色依舊沉穩，沒有將心頭的不安暴露出來。

  這個大門和聲音都出現的太突然，要知道高級別的權能者，除了五感超越凡人，更重要的是他們對同類詭異的感知力也會得到極大提升。

  但讓百目真君百思不得其解、驚疑的是，就連他都沒能察覺到這不善來者的蹤跡！

  「怪了。」

  百目真君的上百隻眼睛謹慎盯望，負手顰眉道：「有點陌生，卻又很熟悉。像是在哪裡遇到過它？」

  另一側。

  於浩連滾帶爬，靠在了百目真君身後。現在百目真君就是他最大依仗，要不然他早就被能開鬼背的肌肉怪老當場打成肉餅了！

  他的小弟、河無安和那小太妹則站在另一邊，有的恐懼，有的迷茫，還有滿懷期待的激動。

  「一個比一個厲害呀……」

  小太妹攥著拳，興奮得快要叫喊出聲，她突然聽見一聲沙啞的壓抑痛呼，循聲望去。

  劉長老平躺在地上，兩眼翻白，氣息微弱，進氣多出氣少，像是快要不行了。

  見狀，劉書顧不得逃命，他試圖將劉長老扛起來，低聲焦急道。

  「三爺爺，您傷勢太重了，是不是身體都沒法動彈，您為了我們竟是如此！我、我每年今天都會……」他又急又痛，像是帶著痛苦面具，滿是內疚和悔恨。

  就在劉書想給自己一巴掌的時候。

  「不好意思，職業習慣……我沒啥事。」劉長老鷂子翻身，變成蹲姿，哪裡還有剛才那副死魚般的悽慘模樣。

  他沒能使用出五成鬼化之力，那氣息才在體內轉了個圈，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是……

  房間裡有個看不見的鬼，正在壓制並吸取劉長老體內的力量。

  他話里安慰劉書，但也默默拽著劉書，後退了一小段距離，更加遠離百目真君。可是此處的出入口在百目真君身後，想要帶人離開，就繞不開百目真君那一關。

  想到這，劉長老望向那紅色大門，魔音入耳，鬼樂伴唱，讓他感到越來越不舒服，大片汗毛乍起，瘋狂地提醒著他更恐怖危險的到來。

  如果說百目真君對劉長老而言，是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抬頭仰望，巍峨不見其邊緣，頓生莊嚴肅穆。

  那麼這紅色大門後，卻使得劉長老回憶起了童年高燒時浮現的夢魘——是人類生出的最本能的恐懼感！

  噹噹。

  有人敲響大門，那稚童聲再次問道。

  「賓客至否？」

  聲音幽幽，銀鈴乍碰，似臨死前的最後一聲呼吸，隨著陰寒的風，讓人如墜冰窟。

  百目真君眉關更緊，他隨後舒展眉關，大笑道。

  「畏首畏尾的小傢伙，可敢跟真君我見上一面？裝神弄鬼算什麼本事，別又是個鬼氣入體的病秧子，就讓我來瞧瞧你的真面目，有沒有你的排場大！」

  他大手一抬，掌心朝外，三隻赤目驟然睜開！

  一聲尖銳的破空聲撕裂耳膜！

  這赤目神光的威力，足以將在場的人，來來回回殺上數十遍！畫面頂格間，於浩高抬雙手欣喜如狂，劉書和劉長老偏開頭顱面露畏懼，恐懼的聲線才發出半個音節——

  紅色大門開啟。

  明明比這紅光還要快，但在眾人眼中有種從容不迫的優雅，緩緩露出了門後的事物。

  天下太平。

  一見生財。

  兩位身高四五米的瘦高鬼影，衣著黑白，頭戴有這兩句話的古樸高帽，兩隻手舉著「婚」與「奠」的木牌。

  它們之間站著一位半張臉的詭異稚童，咧嘴嬉笑，它沒有沒有上半牙膛，甚至能看到青灰色的死人舌頭與發出聲音的喉嚨爛肉。

  百目真君忍不住面露詫異。

  「這稚童是……彭羅的鬼嬰，但怎就剩下半張臉——？」

  「等、等等？！」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表情從詫異轉為喜怕交加，氣勢節節攀升，飄於半空之中，一輪怪異眼眸於背後緩緩升起，屬於小神階的力量盡數展露，狂風大作！

  他忍不住大笑道：「絕對是它！那天在彭家大宅遇到的神秘詭異，那東西就在它手中！上次我怕引來十三局的注意，才沒跟它過過手，這回可休想再跑了！」

  「百目真君剛才根本沒動用真正的權能！」

  劉長老駭然，他此刻才明白了同為權能三，是否有小神階的天塹差距！

  百目真君朗聲大笑，目光從鬼嬰與那黑白厲鬼身前收回，望向遠處，目光所過之處，無不為之規避！

  隨後，笑容逐漸凝固，消失，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愕。

  他並沒有看見預想中的紅衣厲鬼。

  從門外望去。

  可見雲海市殘陽剛落的朦朧夜景，這位於城市三環的制高點，本該能見到星河般燈火璀璨的繁華夜景——那萬家燈火化作的星海，被一股紅色的線，從大地一直延伸到天空盡頭，分割成為了兩半。

  與其說是線，不如說是一條綿延數十公里的幽冥列伍！

  建築外占滿了模糊的緘默身影，它們舉著燈籠、樂器，默不作聲，宛若蜿蜒的城牆。

  所到之處，燈火熄滅，陰兵借道，生靈退避。

  此刻。

  雲海市各處同時升騰起了特徵不一的恐怖氣勢，當他們發現了二分雲海的紅妝長路時，紛紛被震駭得說不出話，心神不定！

  「它又出現了！」

  「民俗局的檔案中，「無面」之前，等級最高的恐怖詭異——「新娘」！」

  「全城一級戒備！」

  「全省二級戒備！」

  「民俗局立刻維持秩序！」

  「十三局展開調查！絕對不能發生災禍級事件！」

  頓時，宛若車待命、人剃頭、足不出戶、隨時爆發的緊張氣氛，瞬間席捲了整座雲海市高層機構！就連天水省的其他城市，也同時接到了來自雲海市的緊急預警！

  雲海翻湧，浪潮滔天！

  觀星山天文台。

  「楊處長！請您下達指令！」

  林世澤敬禮，神色肅穆，道：「雲海市民俗局第四支隊、第七支隊、第十二支隊，已全部到位，隨時聽您指揮！」

  楊思涵披著大衣，望向雲海市市區的奇異景象，重瞳微微震動。

  不是小神階……小神階不會有這般威能！

  她喃喃道。

  「這場非遺大賽真是各方雲動，信奉會暗中插手，不知圖謀。自由在線和天堂傳媒的競爭，也從逐漸波及、擺到了明面上。屠夫、百目、夜遊神……這些熟面孔，真是再也不想見到啊。」

  「請您下令！」林世澤焦急地催促著，老邁的面孔上寫滿緊張，道：「時間緊迫，楊處長！」

  楊思涵轉過身，一雙重瞳盯得林世澤喉嚨發緊。

  「下令？下令讓人去送死？」

  聽聞這話，林世澤竟是擺脫了對楊思涵的恐懼感，憤然道：「我們做好了隨時為人民犧牲的準備！這是我們的使命！是人民的信任將這交給了我們……」

  「你們也是人民，是人，是不該被當成代價放棄的人。讓好人犧牲，教窮人吃苦，這是我看來最壞的兩件事。」楊思涵嘆氣道。

  她搖了搖頭。

  「如果是普通人，現在該高興才是……今夜過後，應該不會再有不長眼的傻子來雲海市作妖了。」

  楊思涵的話讓林世澤和一些調查員摸不到頭腦，無法理解。

  她眺望向城市夜景中央那條細長的紅線，輕聲感慨道。

  「這才是真正的詭異，亡者世界的掌控者，歷史縫隙、字裡行間之中隱藏的恐怖深淵……萬鬼之王，幽冥之尊，是名大君！」

  楊思涵頓了頓。

  「這樣的存在要是登神長階，超越大神階的桎梏，恐怕就是傳說中的漫天神佛了吧，正如小說話本里的西土、天庭與地府……」

  ……

  百目真君艱難地吞咽口水，他呆呆地望向那不見盡頭的紅妝迎親隊伍，體會到了多年以來被遺忘的恐懼感。

  「啊——！」

  於浩受到極大刺激，揮舞手足，癲狂道：「那是什麼？鬼？不……是怪物，是怪物！」

  伴隨著噹噹悅耳鑼鼓聲。

  鬼嬰與兩位瘦高身影，緩慢，步步逼近，它們步伐很有節奏，隨著鼓點，宛若京劇亮相般定住身形，然後再邁出下一腳步。無臉侍女們穿插在隊伍之中，撒下白、金相交的紙錢，雀躍、歡笑、飄忽不定。

  百目真君想要逃跑。

  他心頭警鈴大作！

  本以為是他在大賽中留下的暗手於浩，遇到了筮算結果中，可能帶著印盤的傢伙。即便是天狗刻背的劉氏一族，也沒能引起他分毫重視。自己身為「耀目」小神階，點燃了第一朵命火。小神階之下，皆是螻蟻。而百目真君在登小神階前，就是極強的存在，因而在這些年來闖下赫赫威名。

  甚至有些城市流傳著百目鬼的都市怪談，能止小兒夜啼，讓壯年變色。

  唰——

  百目真君想要瞬移逃跑，結果一頭撞在了紅色帷幕上，那柔軟的飄帶，像是無形蛛網，將他牢牢困在這建築中。

  鬼嬰和兩個瘦高身影逼近，想要攔下他。

  百目真君驚怒交加，一聲大喝放出萬千赤目炫光，將那鬼嬰它們刺穿扎得千瘡百孔！頓時停下動作！

  「原來是繡花枕頭啊！」

  百目真君如釋重負，他真的被當前的詭異場面嚇到了，剛想稍稍放下懸著的心，鬼嬰與兩個瘦高身影掙扎著站起身！但這一次它們沒有急著再撲向百目真君，而是轉身看向身後的黑紅色陰影中。

  三個剪影，在漫無邊際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為首的身材細長，背後有手臂般的翅膀，無風搖晃，散發出攝人心魄的氣勢。

  它身旁，一個旗袍裝扮的灰色鬼影默默靜立，周身布滿裂痕，在裂痕縫隙之中有死者悽厲的慘叫聲。

  而在這兩者身後。

  百目真君，於浩，劉書，劉長老，還有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座奢華的婚轎，簾紗微晃，露出一抹大紅色的新娘長裙。蓋頭下，只見精緻、完美、讓人發瘋的絕美下頜，卻不見五官，只有一輪旋轉、扭曲的深邃漩渦。

  「嘻嘻嘻嘻——」

  鬼嬰尖笑。

  「新娘蒞臨，紅娘護持，鬼神伴唱，賓客參拜！」

  於浩眼前開始出現幻覺了。

  他仿佛看到那蓋頭下的漩渦里，有一雙貪婪的紫色眸子，正注視著他體內「漩渦」權能的詭異！

  「吉時已到！」

  百目真君手腳冰涼，他竟是猜的大錯特錯。

  這不是一個詭異……

  而是一群極度危險的怪物！

  無論是新娘，還是左右兩位形態各異的神秘紅娘，它們身上都有一種難以言明、駭人聽聞的氣息！

  讓百目真君毛骨悚然的是，他發現那氣息並非來自於詭異本身，而是它們或是手臂、或是額頭的一個鬼狀勾玉的花紋！

  花紋風格相似，細節略有不同，但足以說明一個驚恐的事實！

  「這一切背後還隱藏著一個幕後黑手！」

  百目真君突然感到汗毛乍起，於浩的慘叫聲將他從震驚中喚醒，再次看去，那三個恐怖身影已經開始動手了！強如權能二的於浩，甚至連掙扎的動作都沒有，就被那個生著翅膀的詭異，貫穿四肢，抓到了黑紅色的霧氣深處……

  「必須把這件事稟報給敦煌樂府！」

  「印盤上有信奉會的詭異名單，要是被十三局拿到，信奉會必然會遭受到打擊！」

  他想到這次非遺大賽的隱秘，望向它們，狂笑道。

  「伱們再強……」

  「又能強的過大神階嗎！敦煌樂府會把你們全都抓住，獻給大黑佛母！重啟往生極樂！」

  「死有何懼？這麼多人陪我上路，也是無憾了！」

  百目真君朗聲大笑，頗有種英勇就義的豪邁，他嘴角上揚，露出爽快的狂笑，右手高高舉起，豎起一根大拇指！這麼多人陪伴，他根本不孤單！還有劉氏一族他們陪葬，怕個——

  「臥槽！？」

  就在那白色大手抓向自己的剎那，百目真君看到劉書、劉長老他們正坐在婚禮宴席上，驚愕地望著戲精附體的百目真君。

  呲溜。

  河無安抹著嘴，放下頭蓋碗，評價道：「有股蛆味，品種像綠果蠅。」他感覺有人在瞪自己，望向百目真君，看到一百多隻憤怒的紅眼睛。

  「你他媽的敢吃老子的席！！！我做鬼也不——」

  啪。

  慘白大手捏緊，百目真君消失了，伴隨著百目真君和於浩的失蹤，扭曲的婚調聲音越來越小，霧氣消散。

  桌椅不見，眾人憑空落地，摔得七暈八素。

  建築內恢復一片寂靜。

  只有水泥地上，那驚悚的手指抓痕，提醒著他們剛剛發生的事。

  小太妹驚呼出聲道。

  「大師，你怎麼又使出黃道真罡！難道剛才的是黑山老鬼？」她盯著河無安補滿黃色真氣痕跡的白褲子，滿是震撼。

  河無安皺了皺眉，沒理會小太妹說的話，在劉書和劉長老他們詫異的目光里，蹲下，然後動作熟練地躺到地上，側著目光看向那抓痕。

  他竟是又發現了一行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