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復歸和馮玉漱一家三口下榻旳酒店位於古碑鎮外,是一座建在懸壺瀑布下游碧水回灣中的休閒莊園,占地面積約為一公頃,和一所正經的小學差不多。
碧水灣莊園的設計理念十分新穎,格局和裝修也是近幾年流行的歐式風格,畫風和古碑鎮這樣古色古香的江南水鄉十分不搭調,好像是從別的什麼地方摳圖PS過來的一樣。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碧水灣莊園並不是什麼歷史悠久的老建築,而是幾個月前才剛剛建好落成的新產業,據說莊園的資方是從某些渠道得到了古碑鎮將要大興土木的內部消息,因此才在懸壺瀑布下游一擲千金,提前盤下了這塊地。
白復歸一家是這座莊園入住的第一批客人,張養序沒在這裡訂房間屬於純純的不想碰晦氣。
接著明亮的月色,一隻喜鵲張開雙翅,乘著清涼的晚風落在了莊園側院一座人體雕像的頭髮上,雕像的造型是一名潔白的少女,雙手持一個陶罐,清澈的水流從中傾倒出來,是人工噴泉。
潺潺的噴泉下,一名衣著華麗的紫裙少婦端坐於藤木椅上,目光頻頻望向一條通往莊園外的蜿蜒小路,眉目顧盼之間,似乎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
見四下無人,站立在雕像上的喜鵲輕盈地落在了她的身旁,化作一名身材挺拔的俊俏少年,白皙如女子的纖長手掌輕輕拍了拍馮玉漱的肩膀。
「誰!——」
馮玉漱下意識地叫出了聲,直到寧哲的手掌再一次捂住她的嘴巴,她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寧哲?!……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飛過來的。」寧哲半開玩笑地說著,又重新變為一隻黑白相間的喜鵲,站在了馮玉漱的肩膀上:「何家村雖然破碎了,但那隻鬼的規則似乎沒有因此泯滅,而是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也就是說,寧哲現在擁有『以錯誤的認知為媒介竊取他人身份』的能力了。
「居然……」馮玉漱側首,驚奇地看著這隻站在自己肩上的小巧鳥兒:「我還以為被竊取身份的對象只能是人。」
「莪曾經也這麼以為。」寧哲重新變回人身,站在馮玉漱的面前抬了抬手:「找個隱蔽的地方說話吧。」
「好。」
馮玉漱將寧哲帶到了一處被花圃以及觀賞樹木所簇擁著的小涼亭中,這裡足夠偏僻也足夠隱蔽,在古碑鎮景區真正建成、碧水灣莊園開始正式對外開放營業之前,這裡都是無人問津的,只有園丁等維護人員會在白天過來。
兩人面對面地坐在涼亭中,馮玉漱首先問出了自己最迫切的問題:「何家村里究竟發生了什麼?在回到現實世界之前的最後幾秒鐘里,我聽見了兩種音色不同的慘叫和哭聲,然後一切就都結束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和你說過的,我把蛇神和鬼都給殺了。」寧哲攤手:「至於怎麼殺的嗎,你不要管,你只需要知道我已經履行了我的承諾。」
事關自身的問題,他並不想向馮玉漱透露太多細節,而是接著反問道:「那你呢?在和我分開的那段時間裡,你在何家村中經歷了什麼?」
馮玉漱點了點頭,將自己的經歷一一如實告知。
——『張養序』倒霉到被瓦片砸死後,鬼並沒有消失,而是以葉妙竹的形象再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並試圖說服馮玉漱聆聽自己的解釋。
但馮玉漱那時候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了,瘋狂之下,她先是戳瞎了自己的雙眼,接著又用兩根筷子刺穿了自己的耳內鼓膜,徹底失明和失聰後,馮玉漱徹底失去了從外界獲知信息的能力,鬼終於無計可施了。
「我就說你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了。」寧哲有些意外地道:「但耳道嚴重受損後不及時得到專業治療的話,人也就活不長了,你那是在自殺。」
「我……我不知道。」馮玉漱神情恍惚地搖搖頭:「我那時候真的沒辦法了,張養序死了之後是葉妙竹,葉妙竹也死了之後是謝思凝……鬼不斷變成不同的人來誘導我,我……我真的沒辦法……」
「已經過去了,沒事的阿姨。」眼見她說著說著又有要發癲的趨勢,寧哲連只好叫停,從口袋裡抽出一張餐巾紙遞給她擦眼淚:「妝都花了,這樣回去你老公會發現的。」
「嗯…」馮玉漱接過餐巾紙,一邊擦眼淚一邊說:「他不會發現的,我們分房睡很多年了。」
「我對你們的夫妻生活不感興趣,對我說這個沒意義。」寧哲搖頭:「你女兒白芷呢?我想要了解一下關於她的事情。」
能拿到她的電腦直接看看裡面的日記原文就更好了。
「啊!對,對……阿芷。」提到女兒,馮玉漱的主觀能動性立刻就高了起來,她從隨身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台iPad Mini,解鎖之後遞到了寧哲手中:「她的電腦我帶不過來,但是我有備份她的日記,拜託你看看……我真的很想知道,阿芷她身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為什麼白芷會幾次三番連續夢到何家村裡的景象?
她明明從沒來過古碑鎮才對……
「好的,讓我看看,問題少女的私人日記……怎麼跟gal game似的。」
寧哲打開文本,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話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救了』,寧哲不禁扶額閉眼:「我草,好中二。」
白芷的日記帶給人的衝擊感相當強烈,第一篇日記寫在5年前,那時候的她剛14歲,是上初一的年紀,白芷讀的中學是雍州有名的貴族學校,新同學之間的關係可以說友好也可以說疏離。
有男生因為她美麗的外貌友善示好,有女孩因為她優渥的家境主動貼貼,但白芷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沒有跟任何人產生哪怕最基礎的交往。
她在日記里給同學們的評價是:幼稚。
「我的天哪……」寧哲快速讀完了白芷初中三年的日記,有種看了『白芷(以黑化)』的既視感:「阿姨你知道你女兒是個重度中二病嗎?」
「中二病是什麼病?」馮玉漱的神色焦急。
「好吧,阿姨輩的人的確也不怎麼了解二次元。」寧哲對她的反應倒也不意外。
他划動平板屏幕,準備開始速讀白芷高中時代的日記時,忽然,頭頂的天空暗了下來。
「怎麼回事?」寧哲側身一看,只見原本垂墜在天空之中的明亮月亮不知何時消失了,就像是斷了電的燈泡忽然熄滅,整個世界都陷入漆黑,連一顆星星也看不到。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寧哲手裡的iPad散發出米白的光芒,遠處的莊園依然漆黑而寂靜,傳來流水的嘩嘩聲。
但是下一秒,漆黑一片的莊園忽然亮了起來,每一個房間裡的每一盞燈都在這同一刻被點亮,明亮的燈光穿透了尖頂的城堡式建築,仿佛一個巨大的燈泡在黑夜中亮起,明晃晃的十分晃眼。
隨後,刺耳的慘叫聲從莊園中傳了出來。
「死人了!」
寧哲低下頭,只見白芷高中時代的日記的第一句話是:「到處都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