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寧哲他們說你已經死了。」張養序旳眼神里還是帶著一些戒備:「葉妙竹那姑娘哭得可傷心了,你女朋友?」
顧雲清搖了搖頭:「我姐,我們是重組家庭,她親生父親曾經有過一些資產,但都在在夷州的賭場輸光了,之後就丟下她和她媽出國躲債去,至今都沒消息。」
「再然後,就是莪後媽帶著她們姐妹倆和跟我爸這邊重組了家庭,哦,之前沒和你們說過,葉妙竹她還有個妹妹,小丫頭一個,還在讀初中。」
顧雲清向張養序簡單介紹了一遍自己的家庭情況。或許是因為家庭不幸,又或是因為顧雲清本身的性格溫和,是個中央空調,姊妹倆對他這個天降的兄弟都很有好感,幾年的相處下來感情愈發好了,其中姐姐葉妙竹還特意和他報考了同一所醫科大學,臨近畢業,兩人更是一起來到古碑鎮的醫療點實習。
然後就來到了何家村,操。
不過顧雲清談起這些家事,並不是出於自己的分享欲,而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取得張養序的信任,使他進一步放下戒心。
畢竟鬼嘛,很難說會主動去編故事。
果然,在聽完顧雲清家裡的複雜關係後,張養序眼神里的戒備逐漸放鬆了,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緊張,反而用一種男人都懂的神情調侃道:「你小子命不錯啊。」
「我在大學另外有女朋友的。」顧雲清無奈道:「還請張總注意分寸,我們的關係還沒好到可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行。」張養序果斷閉嘴,轉移了話題。
張養序一連向顧雲清拋出了好幾個問題:
「包括葉妙竹在內的其他人都說你死了,但你還活著,這是怎麼回事?」
「你身上怎麼全都濕了?」
「你說蛇神就要發瘋了,時間不多了,這又是什麼情況?」
顧雲清關上門,抬手示意張養序往何府大宅裡面走:「邊走邊說吧。」
「去哪?」
「去找我姐。」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何家大院裡的花叢,前院的大門處,隱隱有嘈雜的人聲悠悠傳來,幾個急促的腳步匆匆從大門處走到側院,那裡是廚房的位置,看來是何府的廚娘傭人準備開始做早餐了。
何府大宅坐北朝南,整體呈『回』字形構造,三層的主樓居於正中間,石料的地基,竹木的樓,最頂上蓋著寶藍色的琉璃瓦,在這種地方也算得上奢華。
主樓正南方是宅邸大門,正北則是一片綠意融融的花園兼菜園。廚房、倉庫、柴房、傭人的住所之類,分門別類排列在主樓的東西兩側,將整個『回』字填得滿滿當當。
與雍州的京圈老式四合院不同,何府大宅的構造更具有琴州當地的南方特徵,算是一種特殊變體的客家土樓,只是更加講究排場,淡化了原型土樓防禦匪患的功能。
即使在身為地產和建築領域資深人士的張養序看來,這也是棟不過時的優秀建築設計,這種文化感估計會很受附庸風雅的地主老財們的喜歡。
顧雲清一邊撥開繁茂的花叢往前走,一手解鎖屏幕,將一張照片展示給張養序看。
照片裡是一隻修長白皙的好看手掌,輕握著一隻亮屏狀態的手機,張養序一眼便認出這是寧哲的手,這小子漂亮得就像個娘們,而寧哲手中的屏幕上,也顯示著一張照片。
那是黃曆的照片,顯示著今日吉凶:
【宜:】
【忌:出行、安葬、行喪、祭祀】
「你在翻開黃曆,查看今日吉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顧雲清問道,冰涼的水滴從他的衣角滴落下來:「為什麼黃曆上只有『忌』,沒有『宜』?」
「想過,但沒有頭緒。」張養序回答道。
「因為蛇神病了。」顧雲清說著,放大了手中的照片。
照片中,黃曆是被一根釘子釘在蛇神的舌頭上的,寧哲給它拍攝照片的時候也把蛇神的半個腦袋給一起拍了進去,細看背景的話,仍能看清蛇神那栩栩如生的飛揚姿態,以及一雙毫無生氣的刻板眼睛。
蛇神的雕像外表莊嚴,實則經不起細看,何家村的祠堂早已年久失修,連房頂都是漏的,門梁和柱子都在濕潤的環境裡受潮發霉,用樟樹根雕的蛇神也不例外。
這尊根雕的雕刻技法可以說十分精湛,加工等級也相當高,蛇神身上的鱗片層疊次第,排列得精細又整齊,給人以一種不言而喻的層次美感。
然而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有烏黑的霉斑層層堆積在鱗片的根部,乳白的菌絲從蛇鱗的縫隙中探出,散發出木材變質的腐朽味道——這便是張養序之前與謝思凝一起進入祠堂翻看黃曆時,對蛇神雕像的印象。
而在顧雲清的這張照片中,更是可以模糊地看到,蛇神的頭部也爬滿了腐敗的菌絲,左邊眼窩被烏黑的霉斑完全堆滿,右眼也被菌斑爬上了眼眶。
「蛇神的左眼已經瞎了。」顧雲清用極快的語速說道:
「蛇神的左眼看吉,右眼看凶,但自從18年前得了瘋病,祂的身體就垮了,一隻眼睛也瞎了,黃曆上從此只能給出忌諱,無法告訴你今日宜做什麼,因為蛇神自己也看不到,祂無可奉告。」
「原來是這樣……」張養序心中凜然,但又有些疑惑,他還是沒有放下戒心,與前面帶路的顧雲清保持著一定距離。
張養序問道:「如果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話,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還有,我之前在祠堂里目睹了鬼假扮成你,去翻閱了明天的黃曆,為什麼你還活著,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在關於顧雲清死活的問題上,寧哲也許說了謊,但張養序認為,『翻閱明天的黃曆是死忌』這件事本身,應該是正確無誤的。
「那就說來話長了。」顧雲清像是無奈般嘆了口氣,領著張養序一起穿過了何府的花園。
兩人避過正在準備飯食的廚娘和傭人,來到了何府主樓西側一排小樓前,顧雲清向張養序打了個手勢,便身先士卒地溜進了一間門沒鎖死的庫房之中。
【我姐給我發信息了,她就躲在裡面。】
張養序低頭看著顧雲清發來的簡訊,等待許久,才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庫房的門。
下一刻,張養序的身體傾倒下去。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