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學而時習之……」
稀稀拉拉的朝讀聲響起,學生們各自站在座位上搖搖晃晃。天還未完全亮,教室里燈火通明,窗外一片灰暗。
何岩與被吵鬧的聲響弄得煩躁,他並未站起,反而坐在位置上,心不在焉地讀著一本無名書籍。
單條正居教室最外側,沒人在意這群成績差的學生,老師們時常稱他們為「副作用人群」,指責他們拉低了省重點獨樹一幟的升學率。
「凡活著的不會死亡……」
何岩與看向後桌的陳心,這神神叨叨的傢伙又開始了。
他手上的無名書籍正是陳心送給的,雖然看不太懂那些宗教的語言,但很明顯書中的內容並不屬於任何一個廣有名聲的教派。
陳心顯然狂熱的愛著這些神秘的玩意,日復一日重複著書中誇張的禱詞。
這時班主任走進了教室。
老頭名叫稹玶,無論春夏秋冬永遠穿在身上的黑色雙排扣西服是他獨一無二的標誌。他也是校內少有不排斥壞學生的班主任之一,並不缺少皺紋的臉上永遠掛著紳士的笑容,行為舉止也堪稱優雅。
此時他正帶著標誌性的笑容,向大家宣布了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
「經校方一致決定,為緩解學習壓力,本周四開始將舉行一次時長為一周的研學旅行!」
「哇襖!」
班上的同學們頓時歡呼雀躍,少數好事者甚至站在了桌子上揮舞起了雙臂。
「安靜,安靜。」
稹玶做出一個雙手下壓的姿勢,班級內頓時鴉雀無聲。
「今天課程照常,沒有晚自習。」
說完他便離開教室,而氣氛在這時已然被完全點燃。同學們神色激動地討論著接下來幾日的計劃,時不時有幾雙手在空中比劃來比划去。
何岩與屬於沒有什麼朋友的那一類,所以並未受什麼影響。本以為陳心也會如此,但當何岩與回頭看去時,那平日裡神色黯淡的雙眼中正爆發著濃烈的恨意。
陳心捏緊了雙拳,牙齒緊咬地盯著稹玶離去的背影。
稹玶回到辦公室,優雅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面前擺放著一本沒有封面的老舊書籍。
陳心仍咬著牙,含混不清地念叨著:
「迷途的羔羊等待著拯救……」
稹玶翻開書籍,手指定在了某一頁上。
「迷途的羔羊等待著宰殺……」
他的目光里早已沒有了溫順與優雅,取而代之的是病態的嗜血與狠厲。
「迷途的羔羊……」
天正慢慢地亮起,月亮從陰暗的雲層里正在退去。城市的血液詭譎地閃爍著,影影綽綽的高樓和形形色色的人們不斷從夜色里湧出,瀝青般粘稠地在大地上流淌。
月亮在暗處注視著這一切,何岩與突然感到一陣窒息。
後排的陳心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班上的同學轉而開始聊起有關三天前詭異襲擊南部沿海城市的新聞。
世界正在漸漸變得與以前不同,何岩與從窒息中抽離,他明白自己沒有能力,也不想阻止這可怕的一切。
「研學……」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學校為什麼會在這時候組織研學,更難以理解陳心的反常神態。
但……
這一切對於他來說早已無所謂了。
從那一天開始,他不斷的被詭異夢境侵擾,巨大的痛苦讓他時常難以適從。
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六天。邪教頭子姚伊將在明天被槍決。
希望從明天開始,一切都會回歸正軌。
……
陳心躺在床上,冷汗從他的周身冒出 。
他正在做夢。
夢裡的他正蠕行在一座高聳的王座前,詭異的泛黃黑霧遍布了整個夢境空間。
王座上有一個身穿寬大袍子的身影。
【你想要什麼?】
祂說道。
陳心驚奇的發現自己竟難以控制這個棲身的詭異團塊。
「我想要身體……」
【給你身體!】
他那蠕行著的畸形軀體猛地站立,脊椎和骨肉不斷地生出,組成了一副與他樣貌別無二致的框架。
「陳心」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裡面空空蕩蕩,讓人很不舒服。
「我……我想要心……」
【給你心!】
盤根錯節的血管從他的四肢百骸里緩緩鑽出,在他的胸腔里交錯穿插。他的腦中瞬間被各種強烈的情感充滿,有歡喜,有哀傷,有恐懼……
他的雙眼頓時一片血紅。
「陳心」捂著腦袋,跪坐在地,一陣陣地發出痛苦的嗚咽。
「嗚嗚嗚……」
然後他再次站了起來,在劇烈的顫抖中盡力地維護著身體的穩定。他血紅的雙目閃爍,似在思索著什麼。
「我還想要愛!」
「陳心」最終大喊著說,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在顫動。
【給你愛!】
他的所有情感瞬間被一股極為強烈的幸福替代,旋即他不顧一切地向王座衝去,直至狠狠地撞在上面。
「陳心」抬頭望去,王座上空無一物。他又眨了眨眼,王座竟也離奇地消失。
站在漫天滑膩的灰黃霧氣里,一陣大風穿透了他新誕生的身軀。
「啊……我……」
「我有愛了!我有愛了!」
他癲狂地舞蹈與大笑,攪動著夢境裡的一切,然後從床上醒來。
四周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