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棉在想弄死那個女人的一百種辦法。
但每一種辦法似乎都有漏洞,主要是來自小安,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服小安。
女人不能留著,是個禍害,更是個負擔。
一旦女人的來歷被揭開,大小姐就完了。
大小姐完了,她們就也跟著完了。
她不知道關於這個女人,大小姐是怎麼想的,但準備必須做好。
一旦大小姐動了想弄死女人的心思,她得立即就執行,永絕後患。
今天還是下雨,離譜的是這雨非但沒小,還越下越大呢!
車夫說:「錢塘既發了水患,就說明雨水不小。咱們這一路是往南去的,越接近南邊就越接近大雨,這都是有數的。」
珠蘭有些著急,「總這樣耽擱,得什麼時候才能到揚州啊?」
「那也不能冒雨趕路,除非不想活了。」
車夫依然穩健,多一點風險都不願意冒。
紅棉覺得這樣也好,不能因為要去揚州就不顧性命。
何況她們原本就追不上二小姐,也不差這幾日。
早飯過後,慕傾雲去了女人的屋子。她讓小安到隔壁去,說珠蘭想考他認字。
如果有他不認識的,珠蘭還會教他。
小安很高興,開開心心地去了。
慕傾雲將房門關了起來,坐到女人身邊。
這屋裡收拾過後已經沒什麼不好的味道了,女人身上也只剩下藥味兒。
女人知道她在自己身邊,很激動,想去摸她,但又不太敢。
慕傾雲倒了茶遞到她手上,跟她說:「這是我從京城帶出來的茶,是我沒出嫁時在娘家常喝的。我父親也很喜歡這種茶,你試試看。」
女人的手抖了一下,茶水灑了些出來,她趕緊去擦。
慕傾雲沒在意,只說:「茶水有的是,慢一點。你嘗嘗味道,看好不好喝。我父親是個很挑剔也很講究的人,他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就連這種茶也是貢茶的一種,每年清明前從江南採摘,送到京城,皇上再賞賜一部分給大臣。
我父親每年都會得賞,我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得到了這種茶就會分一些給我。
哪怕是我已經成婚嫁人,這個規矩也沒變。」
女人聽得出神,直到慕傾雲不說話了,她才想起來把手裡的茶送到嘴邊去嘗。
一口下肚,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樣,許久都再沒有任何反應。
慕傾雲也不著急,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
直到女人開始嗚嗚地發出哭聲,她才喃喃地說:「是因為從來都沒喝過這麼好喝的茶,所以才哭的嗎?沒事,我泡了很多,再給你倒。」
她又給女人倒了一碗,女人想了想,又喝下去了。
慕傾雲就不再倒了,將她手裡的碗接過,擱到了一邊。
桌上有她帶來的紙筆,她問女人:「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對嗎?我聽小安說過,你是會寫字的,他還看到過你寫自己的名字。但是很不巧,你男人回來了,你就把地上的字劃掉了。」
她將紙擱到炕上,把筆塞到女人手裡,「再寫一次給我看看好不好?告訴我你的名字。」
女人很聽慕傾雲的話,摸索著紙張,顫顫巍巍地寫。
但是沒有寫自己的名字,而是寫下了另外一個人名——慕江眠!
慕傾雲的心又狠狠地擰了一下,有些事情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可是當事實如此直觀地擺在自己面前,就又是另一種心情。
慕江眠那三個字出自這個女人筆下,答案已經清晰明了了。
一個山村婦人,怎麼可能知道京中侯爵的名字。
除非她原本就是住在京城的,而且還跟那位侯爵有著很近的關係。
女人又在寫字了,在慕江眠三個字之後,又寫下了一句:他想讓我死。
慕傾雲壓低了聲音追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女人繼續寫:阿香。
「阿香?」慕傾雲腦子一團亂,阿香這個名字她好像聽說過,可是是在哪裡聽說過的呢?
她極力回想,倒是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是在侯府聽說過的,是在她還很小的時候,無意間聽侯府里的丫鬟提過。
說還是當年那個阿香的命好,居然有侯爺親自做主,被放出府去嫁人。
但就是那阿香也太無情了,她們一起在府里做事多年,走的時候竟連說都不跟她們說一聲,一句話都沒留人就不見了。虧她們還給她準備了添妝,真是白費心思。
有人就勸那個丫鬟,說事情都過去多少年了,別再提了。
之前說話的丫鬟就嘆氣,說是啊,過去多少年了,現在阿香可能都不記得她們了。
那時她多大呢?好像是五歲,也好像是六歲。
記不太清楚了,太久遠了。
但她還記得一件事情,就是那些丫鬟無意間說起,說阿香長得還跟榮夫人有幾分像。
事情似乎可以連起來,連成一條嚴密的線索了。
只是這個線索最終的指向讓慕傾雲無法接受。
她明確地意識到這個女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母親,但是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
關於母親的身份她曾做過無數猜測,其中最好的猜測就是賀嬪。
甚至她曾為自己能是賀嬪的女兒而感到高興。
因為如果她是賀嬪當年送走的那個孩子,就說明她其實是皇家公主,是皇帝的女兒。
將來不管發生什麼,這個身份都是她的一條退路。
賀家好,她是賀家人。
賀家衰,她是皇家人。
無論如何她都可以踩慕長離一腳,再不濟也能在賀蕭兩家的鬥爭中保下自己一條性命。
可事實上她不可能是賀嬪的孩子,雖然她一直在用這個事兒糊弄賀嬪,但她心裡已經知道那都是假的了。
她一直在尋找生母,悄悄地找,不被任何人知道。
如今生母就在眼前,她卻發現這個生母還不如不找。
阿香見她久久不說話,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她一下,正好碰到她的手。
阿香沒控制住自己,緊緊將她的手握住,像寶貝一樣握在手心裡,額頭也貼了上去,一直在哭,只是沒有眼淚。
慕傾雲沒躲,就坐在那裡任由女人握著。直到女人哭累了,她才輕輕開口說:「想聽聽這些年侯府發生的事嗎?我大概四歲出頭開始記事,我可以給你講一講。」
女人抬起頭,拉著她的手不放,但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想聽。
慕傾雲就給她講侯府,從慕長離出生,講到榮婉去世,從秦莊儀進門,到那些妾室和庶女一個一個讓侯府越來越熱鬧。
後來說到慕長離回來了,說到她嫁給了二殿下,說到慕長離處處與她做對,也說到賀嬪懷疑她不是她當年生下來的那個孩子。
這些事情說了一個下午,期間小安來過一次,見慕傾雲跟女人還在說話,便沒有打擾。
就是覺得這個姐姐實在是好,不但對他好,還不嫌棄他的母親,願意陪著聊天。
關於侯府的事,女人聽得很認真,情緒起伏也並不大。
似乎很多事情她心裡有數,並沒有多少意外。
只是在說到慕傾雲嫁給了其貌不揚的二皇子時,她非常激動,又抓著慕傾雲開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