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跟小安晌午沒趕回來,縣城比鎮子遠,紅棉算計著腳程,說最快也得傍晚才能到家。
珠蘭給女人盛了飯,慕傾雲默默地往那碗飯里加了個雞腿。
珠蘭不解,好像到了這個小院兒之後,大小姐變得仁慈了許多。
就連指使紅棉殺死那個男人,也是為了救這個女人。
這可有點不像大小姐了。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大小姐有了這種變化呢?
她想不明白,但也不願多想,反正這小院兒只住幾天就走,今後跟這一家人就再沒有交集了。
只是現在男人死了,不知道要不要幫忙安置女人和小安。
女人身上的傷可不輕,能治好是能治好,但得花不少銀子。
小安明顯沒有銀子,這個破家也值不了幾個錢,甚至賣都不一定賣得出去。
而且沒有了男人在,村子裡其他人會不會欺負他們母子倆還不一定。
看男人平日裡的作派和村里人的冷漠程度,他們母子單獨生活,平平安安的可能性很小。
珠蘭把這些擔心說了出來,然後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們帶走,送到縣城或是再遠一點的地方,讓他們獨立生活。我們出一筆銀子,讓小安去給女人治傷。至於之後的生活,就得靠他自己了。或者小姐如果心疼那個孩子,也可以多幫襯一把。」
紅棉說:「死了的男人呢?如果有人問起,怎麼說?」
「好辦。」珠蘭完全沒把男人的死當回事,「就說他跑了,或者進山了沒回來,誰會管他的死活。爛人一個,不必在意。何況我們都已經走了,小安和女人又不在,誰又會去追究呢?」
紅棉想想也是,「反正就算查到我們頭上也沒關係,山野村夫而已,能把我們如何。」
說完,二人看嚮慕傾雲。
見慕傾雲就只是夾菜吃飯,完全沒有參與這個話題的意思。
珠蘭有點不明白她的心思,明明看起來很關心小安,對女人也好,給女人加了雞腿。
可為什麼不為他們的今後做打算呢?
她們既然殺死了男人,就理應替小安想想以後。
珠蘭追問:「大小姐是怎麼想的?」
慕傾雲過了一會兒才說:「不必理會,什麼都不必理會。」
珠蘭更不明白了,「就扔小安跟女人還在這裡生活嗎?村裡的人會找他們麻煩的。」
「不會的。」慕傾雲說完這句就不再說話了,直到午飯吃完也沒有再出聲。
珠蘭也不敢多問了,帶著紅棉撿碗洗碗。
家裡沒有了那個男人,清靜了許多,噁心的氣氛也削減了。
就是屋裡的女人時不時還要發出些動靜,珠蘭去看過一次,沒看明白女人想幹什麼。
直到碗都洗完了,才聽慕傾雲說:「那女人可能是想出來,你們把她放到椅子上,抬出來吧!」
珠蘭有些猶豫,「小姐,她身上的肉都爛了,味道很難聞,不如就讓她在屋裡待著,把門關起來,咱們也好受些。」
慕傾雲卻說:「你們去燒些開水,再找個大盆,把她抬出來好好清洗一下。紅棉那裡有藥吧!洗好了之後給她上藥。咱們帶來的藥比鎮上縣上的都好,先用著,多少能緩解一下。」
珠蘭覺得大小姐還是心軟的,雖然吃飯的時候一直不發表意見,但現在就已經開始替他們做打算了。想來吃飯那會兒應該也是在思考這事兒該怎麼管吧!
雖然她有些嫌棄女人又髒又臭,但小安那個少年確實招人喜歡。
一想到小安,她的心也軟了。
於是趕緊去燒水,然後招呼紅棉過去抬人。
慕傾雲到底還是嫌臭,女人出來之後她就回了小安屋裡,將房門關緊。
女人一直衝著她的方向回頭,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就是一直瞅。
珠蘭感覺女人好像是哭了,可惜眼睛是兩個洞,根本流不出眼淚。
熱水燒好了,紅棉把水倒進一隻大木盆里,又兌了涼水,然後三兩下就將女人給剝光了,直接扔到木盆里。
女人因為傷口浸水,疼得一直怪叫。紅棉就跟她說:「我們也是為了救你,把你洗乾淨了才能上藥,要不然你這一身髒成這樣,就算上了藥也好不了。」
說完,再看木盆里的水,女人才進來,那水就渾得不能看了。
珠蘭無奈,只能不停地燒水,一遍一遍地讓女人又泡又沖。
終於在折騰到第十二次時,水見了清亮。
紅棉去馬車裡取了酒,是車夫偷偷帶的,早就被她發現了。
她用酒去沖女人的傷口,疼痛比沾著水時強烈多了。
但是女人已經明白她們的用意,也聞到了酒的味道,再加上紅棉講了原因,她便不再大叫,老老實實地配合。
珠蘭知道她很想要好起來,也有很強烈的求生欲望。
這種求生欲望在男人活著的時候是沒有的,男人一死,仿佛她的人生就已經改變了。
但其實珠蘭並不太願意給女人治傷,比起治傷,她更希望女人死掉。
因為女人的傷是治不好的,就算化膿的外傷治好,身體的殘缺也是不可逆的。
女人不死,小安就得照顧她一輩子。這對一個十歲的少年來說,負擔實在是太重了。
女人又瞎又啞的,是小安一輩子的拖累。將來小安長大了要娶媳婦了,誰家的姑娘願意嫁到這樣的人家,侍候這樣的婆母呢?
可是大小姐讓救,她就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跟紅棉一起儘量把女人給收拾好。
酒沖洗傷處,算是消毒,再把匕首也過了烈酒,將女人身上幾處爛肉剜了下去。
全程沒用麻沸散,她只是告訴女人:「你必須得挺著,我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硬挺的。
你要是挺不住就多想想你的兒子,也想想我們為了救你們做出的努力。
你男人已經死了,只要把你身上的這些膿瘡治好,你就能活下去。
到時候你帶著小安離開這裡,找個小鎮子好好生活,日子還是能過得下去的。」
女人聽了她的話,果然,咬牙挺著。再疼也沒有叫出來,更沒有抗拒。
剜完了腐肉,紅棉就取出隨身帶的金瘡藥,仔仔細細地塗抹在女人的傷口上,又用馬車裡的白棉布給女人做了包紮。
這個過程中,珠蘭已經在收拾女人住過的屋子了。
她把裡面所有的被褥都搬了出來,全部扔到後院兒,再用開水將屋裡的東西都燙了一遍。
掃了地擦了灰,再開窗通風,甚至還點了她們從京城帶來的薰香。
那屋子終於不再噁心了。
女人這邊收拾好後,也扔了以前的衣裳。
珠蘭找了自己的衣裳送給女人,換上之後顯得有些大。
因為女人瘦得皮包骨,完全撐不起衣裳來。
紅棉把洗過女人的那隻大木盆也給扔了,然後跟珠蘭說:「咱們新買的被褥正好有多,分兩床過去給他們,湊合兩宿。我看小姐的意思是要幫他們母子的,說不定等再走的時候就要把人給帶上。所以這小院兒也不用仔細收拾,很快就不需要它了。」
珠蘭覺得有點可惜,「到底算是小安的老家,還是應該留好,將來等小安長大,這地方是賣掉還是怎麼處理,也是他說了算。等咱們走時把大門鎖好,再找到村長去說一聲。
亮明身份,村長會聽話的。」
紅棉點點頭,又往慕傾雲屋裡看一眼,隱隱覺得事情怕是沒有她們想得這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