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走了,罵完慕傾雲就走了。
慕長離送了她一段,到了府門口時才說:「你何苦讓她記恨你呢?左右都已經想開了,還跟她爭這一時之氣作甚?慕傾雲那個人一向最會裝腔作勢,都說她溫柔賢淑,可一旦她盯上了一個人,那是不咬下來一塊肉都不罷休的。你大可不必跟她結這個仇。」
太子妃苦笑,「這種仇不是我想不想結的,而是早就已經結下了。
就算我今天不跟她翻臉,她也不會輕易就放過我。
那天在宮宴上,你借著賀家的事給我謀劃了一條出路,我回去後仔細想過,是行不通的。
就算皇上同意了、孟家同意了、太子表面上也同意了,但實際操作起來還是會出現意外。
我最終一定會死於一場意外或是一場重病,我不會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太子和慕傾雲不會留我和孩子活著的。
九弟妹,其實你仔細想想就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就像你在鄉下這麼些年,你過得好嗎?你所認為的不好,真的只是鄉下的人單純為了欺負你造成的嗎?那其中就沒有京城這邊的人從中作梗?就沒有京城人的授意?
一定會有的!
你活著,慕家就有兩位嫡女。你死了,慕家就只剩下慕傾雲一個。
你覺得慕傾雲是想多一個你來分享她嫡女的尊榮,還是希望慕家今後只有一個嫡女?
肯定是希望只有她一個嫡女的,唯一的,跟唯二的,那是不一樣的。
太子府也一樣。
我有一個兒子,就算離開了太子府,就算改了姓,他也依然是皇族的血脈。
慕傾雲心裡會膈應,他們還要一直防著皇上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再想起來這個孫子,再心疼這個孫子可憐這個孫子。他們還要防著孟家會不會突然翻臉,又用這個孫子搞事情。
所以我們必須得死,只有我們死了,他們的日子才會沒有後顧之憂。
那既然我怎麼樣都是要死的,我為什麼還要給慕傾雲留臉面?
弟妹,對不起,今日最傷心的可能是慕老夫人。對此我十分抱歉。
只是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心裡這口氣要是不發泄出去,就算死了也閉不上眼。」
她抬起手,給慕長離裹了裹披風,「回去吧!今天風雪大,別把你凍著。」
慕長離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心情,太子妃是長壽的面相,她不信這人會死在太子的算計下。
但此時此刻,太子妃的眉心中間起了一團黑霧。
淡淡的,壓住了她整個人的氣運。
在這團黑霧的壓制下,太子妃就算不死也得被扒層皮。
這是遇著了什麼事嗎?
孟家的下人已經在催促了:「小姐,上車吧!風雪越來越大了。」
太子妃用力握了慕長離一下,「希望有機會我們能再見,我很高興能認識你。」
慕長離卻反握了她一把,皺著眉問:「除了慕傾雲這件事,你這幾日可還有遇到過別的事情?我指的是特別晦氣的事?」
太子妃皺眉想了一會兒,然後搖頭,「並沒有。這兩日我都住在孟府,什麼事也沒有啊!」
慕長離點點頭,心說那可能是還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於是多提醒了一句:「回了太子府之後一切當心,如果覺得事情不對勁,一定要想方設法離開太子府,然後到西疆王府找我。」
說著,將戴在手上的一隻鐲子擼了下來,套在了太子妃腕上。
「這是我常戴之物,不是給你的,是借你。三日後不管有沒有事情發生,你都要把它還給我。」她囑咐太子妃,「鐲子戴上之後就不能離手,切記。」說完,推了她一把,「走吧!」
太子妃不明所以,稀里糊塗上了馬車。
大風雪颳得路很難走,馬車行得極慢。
同行的丫鬟說:「要不是為了小皇孫,小姐大可不必再回太子府去了。這些年遭的罪老爺和夫人也都知道了,既然他們能給小姐做主,小姐大可不必再跟太子周旋。」
太子妃轉動著腕上的鐲子,想著臨走時慕長離說的那番話。
她不明白慕長離為何突然借了個鐲子給她,也不明白這鐲子會有什麼用處。
只是覺得戴上這鐲子之後,莫名其妙的就多了幾分踏實。
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了,甚至對慕長離在宮宴上說她是長壽的面相,也信了幾分。
丫鬟見她走神,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小姐,想好回去之後怎麼跟太子殿下說了嗎?咱們要把小皇孫給要出來其實並不容易,太子不喜歡小皇孫是一回事,但如果被抱走養到外戚家,就又是另一回事。他會擔心自己的名聲,也會擔心今後會不會再有麻煩。
所以咱們得想個法子,說服太子放手。」
太子妃深吸一口氣,半晌才道:「能有什麼法子呢?沒有法子,只能去求他,好好的求,跟他保證孩子以後絕對不跟皇家扯上任何關係。
我會給孩子改姓孟,會帶著孩子離開京城。
至於他信不信,那就看我們的命了。」
馬車又往前行了約莫半個時辰,丫鬟念叨了句:「怎麼還不到?」然後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正好看到前方不遠處,好像有個雪人站在路邊,在看到她們的馬車之後,那雪人忽然就動了,開始朝這邊跑過來。
丫鬟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是一個堆出來的雪人,是一個人一直站在那裡,被雪蓋滿了全身,看起來就像個雪人一樣。
那雪人現在動了,但可能是凍得肢體已經僵硬,沒跑兩步就摔倒在雪地里。
丫鬟趕緊把這事兒說給太子妃聽,太子妃皺著眉道:「讓馬車停一下,去看看。這種天氣太容易凍死人了,這大過年的,咱們要是能幫忙,就儘量幫一下。」
馬車到那個人摔倒的地方停了下來,她們聽到車夫頂著風雪大聲道:「你是什麼人啊?你好好說話,大點聲,風太大了我聽不清楚!你不要哭,越哭越聽不清,告訴我你是誰啊?」
太子妃好奇,起身掀了車帘子往外看。
丫鬟也跟著探出頭,正想說不行就把人弄上車,送到官府去。
總不能眼看著一個大活人凍死,大過年的,幫個人也算功德一件。
可是這時,卻見太子妃突然一下把車帘子放下,然後坐回車裡,對著外頭大聲道:「不要多管閒事,咱們繼續往前走。」
丫鬟不明所以,但還是聽了太子妃的話,催促車夫什麼都不要管。人怎麼扶起來的再怎麼扔回去,咱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就當什麼都沒看見。
車夫依言把人又推回雪地里,那人眼中現出絕望,眼瞅著馬車越走越遠了。
大年初二遇大風雪,街上根本沒人,他等了將近兩個時辰才等來這輛馬車,可是人家不願意幫他。
不願意幫他,他就只有等死了,他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連往前爬幾步都不可能了。
他的全身都凍僵了,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如此接近。
在這一刻,他終於想起來除夕那天,也是這樣的大風雪。
不,那天比這還大,還有大霧,十分艱難。
他就是在那樣的天氣下,扔下了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