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交手與止戈
在趕到宣城，得到所謂的「請柬」後，孟思誠就聽說了穆家的穆子容想要納一位自家女子為平妻的事。
他原以為只是某個旁支家裡的女兒，可誰想到那所謂孟氏女雖然確實來自孟家，但卻壓根不姓孟，而是嫁入孟氏的十三嬸！
這樣的身份，可比孟氏嫡女嫁給穆家人當小老婆給孟家帶來的羞辱還要更加嚴重。
如果先前他還沉得住氣，但現在涉及家族榮辱，他再不能坐視，必須要阻止這場婚禮。
哪怕此地詭異，十三嬸和自己記憶里的氣質也完全不符，但孟思誠還是不能任由自家十三叔受此屈辱。
「十三叔是我孟家目前最有望成就真君果位，甚至已半隻腳踏入『升玄』境界的人，他雖然長期閉關參悟大道，難免冷落了十三嬸，但十三嬸出身許州大族，雖非世家女，卻也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怎會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是了，二十四叔雖然貪杯，卻也不敢在值守『正氣堂』時出岔子……能從他身上找出漏洞的，也就他嫡親兄長的妻子才能辦到了。
「是那『憐瀆菩薩』不知用何手法蠱惑了十三嬸，致使二十四叔在值守時犯錯，這才逃出一縷神念附在了十三嬸身上！」
腦海里快速轉過各種念頭，孟思誠漸漸將家裡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串聯了起來，覺得自己已經靠近了真相。
而在座的其他客人，也在聽到孟思誠那一聲「十三嬸」後，都不由得側目。
這個消息可太勁爆了，一個世家夫人要嫁給附庸家族的已婚男人當妾，真要傳出去，孟家就要淪為笑柄了！
要是換作台州鄭家、越州吳家等其他世家，倒也還好，畢竟這些家族重實利，名聲對他們也就那麼回事，不少人都直接稱鄭家是海賊，吳家是海匪，鄭、吳兩家也只當沒聽到——只要不當面說。
但孟家不同，作為傳承自儒家聖人的家族，本就重禮儀聲譽，孟家甚至不願意和只知道習武修行的世家聯姻，為此寧願娶詩書傳家的小家族女子。
如今鬧出這種醜事，哪怕是有歡喜菩薩作祟，孟家也是受害者，也必然要聲譽掃地。
更何況儒家功法對心境要求很高，孟思誠的那位十三叔如果知道妻子另嫁他人為妾，修行上恐怕也會出大問題。
只看「青白仙侶」忍俊不禁的古怪表情，慕家公子毫不掩飾的嘲諷眼神，悅來客棧掌柜蘇寒水似笑非笑的嘴角，以及甄凡肆無忌憚的惡意宣洩，就知道孟思誠此時的壓力有多麼大了。
不過，趙晨倒是沒有去理這些「八卦」，他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那所謂的孟家仙子其實是孟氏夫人？
這樣的話，先忽略穆子容是否自願，那他這本質上是要娶主家的老婆作平妻啊……
而我在「星槎」內，用「八卦明光鏡」預言未來時，最後一幅沒完成的畫面有著魔雲真君的影子。
另外，從柴丹屏的記憶里能知道，這座位於心靈島嶼的遺蹟，大概率是投向趙宋的「顯德真人」柴迅所造……
再加上我們這些觀禮「客人」的微妙身份。
那麼，歡喜菩薩組織這場婚禮鬧劇的用意……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就在趙晨對自己心中沒來由的猜測驚疑不定之際，他所期待的「出頭鳥」也終於有了動作。
不過先動手的並非孟思誠，而是已經再難壓抑惡意的甄凡。
這位幾個月前才只有煉竅修為，被彼時實力更弱的趙晨輕鬆擊敗的「游龍銃士」甫一出手就展露出了令人驚懼的手段。
只見整個天地驀然暗了下來，「夜幕」之上無數星辰閃耀，剎那間就籠罩了整個院子。
「這是……法域？這麼可能！」蘇寒水顫抖出聲，就連手裡的酒杯都失手碰倒，可見心中何等驚詫。
他出身冀州蘇氏，雖然只是旁支，但見識不俗，且昔日曾在北極之地獲得奇遇，身上的秘密不小，要不然也不會被涼王看中，派來宣城。
是的，他之所以會在宣城當一個客棧老闆，就是為了探尋此地隱藏的秘密……結果沒想到本地秘密還沒挖出來，卻被捲入了心界的遺蹟里。
總之，哪怕以這位「三頭劍客」的見識，也無法理解甄凡為何能使用出「法域」這種只屬於超越一般「法身」真人半步存在的力量。
「青白仙侶」同樣面色凝重，甚至再次將一青一白兩道本命靈符召喚了出來，漂浮於頭頂。
慕家公子卻在瞥了幾眼後，嗤笑一聲道：「假貨而已，也就在心界的環境能玩玩，離開這裡，哪個星辰會聽他號令？
「這當是『眾星會』某位星君的手筆，雖然沒甚威力，但破開這院子裡的半吊子『法域』也夠了。」
他本就是「洞玄」第二境真人，對於「法域」的認識可比在場其他人強多了，自然一眼就窺破了虛實。
對於慕家公子的嗤笑，甄凡充耳不聞，他在撐起星辰領域籠罩了院子後，抬手就用「游龍銃」激射出了數十發子彈，每一發都蘊含著「計都羅睺」之力，可以毀人命數、氣運，威力堪比上品神通。
甚至比唐緲的「北斗注死」神通更為險惡。
而攻擊的目標，是在場的所有人！
他還是沒有放棄找出趙晨或鄭青顏報仇的打算。
由於院子不大，甄凡的這次攻擊又是趁著大家被「法域」震懾時所發，所以等眾人發現危險時，卻是有些晚了。
「青白仙侶」等幾位神通還好。自有應對之法，但那些法力修士，哪怕身懷「神通法器」，也是來不及激發了。
而趙晨對此卻蹙了下眉，他倒是不擔心這所謂的「計都羅睺彈」，畢竟絕大部分剝奪「命數」、「氣運」的攻擊都難以撼動他的「宿命天池」，只會成為其中的養料。
但蘇寒水和燕三那邊要如何做？
他和蘇寒水之前訂立了盟約，理應出手相救……而燕三更不必說，哪怕只看燕紅霞的面子，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可一旦此時出手，難免會暴露出真實身份……被甄凡糾纏上的話，趙晨雖然不怕，但也影響後續計劃。
大意了……不過誰能料到這瘋子居然在這種場合無差別攻擊人呢？
思緒電轉間，趙晨嘆了口氣，就要進入「星槎」，動用「金匱五通匙」內買來儲存的神通救人。
這樣出手好歹隱蔽一些，也許不會被甄凡察覺來源……而他自己，則交給明雪零守護。
然而，還沒等趙晨召喚出儲存的神通，院中異變再生，因為那些穆家的「家丁」們動手了。
鬍子疏於打理，導致美髯打結的穆子通一出手，就是他賴以成名的《陋室銘》。
穆家的「千字文」神通雖然只位列四品，但具體威力，還是得視每個人解讀出的「大道文字」所組成的「文章」而定。
而《陋室銘》作為上古名篇，不但承載的文化底蘊厚重，其內容也同樣為神通添加了諸多變化。
比如第一句的「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剛被書寫出，就有「洞玄」虛影閃現。
「洞玄」真人在上古又稱陸地神仙，所以這一句便是展現了曾受邀來過穆家，且肯留下自己氣息的真人虛影，再通過大道文字撬動力量展現而出。
所以，這一句雖然達不到真正的「洞玄」出手層次，卻也憑藉「地利」，有了與「計都羅睺彈」對抗的本錢。
只見「仙人」輕輕揮袖，就鎮壓了所有射向「家丁」和「舞女」們的子彈。
而第二句「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寫就後，一條長達十餘米的蛟龍也隨之出現，在院內高速遊動，為客人們全方位擋下了來自甄凡的攻擊。
當然，這條蛟龍也同樣是曾經被養在過穆家後院水潭中的，否則神通也不會生效將它喚出。
僅此一手，穆子通就不愧為《甘州風雲錄》榜上有名，且力壓李家諸多神通，排在前十的人物。
而有了穆家「家丁」們的介入，趙晨也暫停了救援燕三和蘇寒水的動作，但眼眸中的神色卻愈發凝重起來。
因為一篇《陋室銘》僅僅前兩句，就壓下了氣焰囂張的甄凡，穆家神通的威力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恐怕就連身邊的明雪零也不能說穩勝。
不過甄凡也只是試探出手，並沒有動真格，不知道他能不能把穆家的底牌都逼出來……
要知道除了穆子通，以及當了新郎的穆子容，穆家可還有一位神通沒有露面呢！
更何況，還有控制著穆家的「歡喜菩薩」……
趙晨剛想到這裡，就看到孟思誠霍然拔出長劍，直指向一直笑吟吟看著場中變化的那位戴黑色面紗女子，也就是他口中的「十三嬸」。
孟思誠深知一位菩薩神念的難纏，卻也清楚其本體依然在被鎮壓著，這縷神念雖然境界很高，但力量卻不會達到真正的「洞玄」層次。
否則她也不會處心積慮地搜集普通人的欲望和精神，編織出如此斑雜的法力神光，連「法域」都因此漏洞百出，被一個樣子貨輕易破去。
他孟思誠，作為百年來唯一修成《太虛心劍》的孟家子弟，在心界這樣有利的場地里出手，未必沒有勝算。
只是之前欠缺合適的時機而已。
而現在，伴隨著她所控制的手下被牽制，她搜刮來的斑駁法力剛因法域被破而難以重聚，她的注意力似乎也被那個「眾星會」妖人所奪……所以，時機至矣！
剎那間，決絕，果敢，一往無回的氣勢在孟思誠周身凝聚，他的身軀逐漸模糊，仿佛在燃燒一般。
下一刻，他奮力揮出了一口心意之劍！
蛟龍停了在半空，星辰凝固於天上，仙人虛影也遲緩起來，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就連看著這一劍的趙晨都感到了思緒變得遲緩，不得不分出精神進入「大日星槎」，才恢復正常。
這就是孟家三大絕學之一的「太虛心劍」？果然可怕……尤其是在心界之內施展，竟有萬物凝固，無可阻擋之感。
據說被此劍斬中，倒是不會死亡，但一切信念、心意、理想、野心等等貪嗔痴之念都會被斬除，並完全臣服於此劍之下。
所謂「太虛心劍，斬心不斬人」，便是如此了。
但眼看著孟思誠這決絕的一劍即將臨身，戴著黑色面紗的女子卻只是偏過腦袋看向對方，雙眸迷離而深邃，像是內里蘊含了一片星空。
換了旁人，只是對上這雙眸子，估計就會淪陷於欲望，只想著與眼前女子共同探討人體奧秘。
但孟思誠既然知道對方是「歡喜菩薩」的一縷神念，又怎麼會不加防備？他早在出劍前，就已經用秘寶先封印了自己的所有情緒和欲望，也讓揮出的「太虛心劍」變得更加純粹。
孟思誠從未感覺如此之好，只覺得這是自己揮出的最巔峰一劍，就是尋常「洞玄」真人也難以抵擋。
尤其是當劍意毫無阻隔的穿過了十三嬸的身體之後，他更是認為自己已經完成了大伯交予的任務，志得意滿地準備收取戰利品了。
可就在這時，還劍入鞘的孟思誠卻悚然一驚，因為他發現面前的十三嬸依舊笑吟吟看著自己，氣質與之前毫無二致！
不對……這不對……我為何會如此傲慢？是情緒被放大了？！太虛心劍沒能斬去十三嬸身上附著的神念？
這怎麼可能？太虛心劍可是一品大神通，我剛剛狀態又那麼好，怎麼可能沒有效果？！
孟思誠心中泛起驚濤駭浪之際，面戴黑紗的女子卻撲哧一笑，宛如鮮花盛放，笑得在場眾人不明所以，而又看得目不轉睛。
接著，她第一次開口道：
「你本人在出劍時使用秘法消去情緒，我確實無計可施……但沒人告訴你，劍意也一樣是能『魅惑』的嗎？」
「劍意被魅惑？這不可能！」孟思誠脫口而出，甚至有些失態。
「若是洞玄揮劍，那我確實魅惑不了，但你終究只是神通而已。」那女子輕笑一聲，千嬌百媚的臉蛋突然羞紅一片，而一口「心意之劍」也從她的裙擺下竄出，落到了她的手掌上。
只是此時這「劍」早已沒了決絕和一往無前之意，宛如被馴服的寵物一般。
下一刻，隨著女子素手一拋，太虛心劍的劍意驟然再現，瞬間就斬去了甄凡的殺意，讓他停下了攻擊的動作，有些茫然地立在當場。
太虛心劍，斬心不斬人，一劍止干戈。
這本是孟氏的驕傲，但此時卻讓孟思誠這位孟家嫡子臉色鐵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