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謝爾蓋
儘管沒人提起,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貝加爾湖地區被放棄,就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漁夫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從瞭望塔上爬了下來。
面如死灰的謝爾蓋部長頹坐在地上,背靠著塔基的水泥墩子,腳邊堆滿了菸蒂。
漁夫看了自己的上司一眼,嘆了口氣。
謝爾蓋部長的運氣可比自己差多了……
他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謝爾蓋部長的兒子今年二十四歲,大學畢業的那年就成功考進了天樞塔,現任天樞塔駐貝加爾城辦事處的總負責人,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女兒十七歲,是貝加爾城第一中學的校花,去年漁夫曾陪著謝爾蓋去第一中學的聖誕晚會觀禮,小姑娘領著一群同齡女孩在台上表演芭蕾舞《天鵝湖》,穿著白色芭蕾舞裙的少女站在領舞的位置上,盡情展現著自己青春的身姿,就宛若真的是一隻高傲的小天鵝一般……
漁夫現在還記得,少女踮著腳尖,伴隨著音樂的節奏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場景。
謝爾蓋部長曾經有著令人羨慕的家庭和生活,而這一切,都在乙七十七從天而降的時候,化為了飛灰。
「頭兒……」漁夫本來想問一句「你還好嗎?」,但轉念一想,這種看似關心的問句實在是蠢到家了——一切都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了,又怎麼可能會「好」呢?
「你要來點伏特加麼?」漁夫頓了頓,從兜里摸出了一個白鐵皮酒壺來。
謝爾蓋抬起頭,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了漁夫一眼,然後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要。」
謝爾蓋接過酒壺,擰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隨後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慢點喝,沒人和你搶……」漁夫正打算上去拍拍謝爾蓋的後背,可誰知道謝爾蓋突然暴起,直接將他撲倒在了地上,用雙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詭物!該死的詭物!」謝爾蓋用嘶啞的聲音吼道,「都怪你!都怪你!!!」
「瘋……瘋了?部長……你他媽的……瘋了?!」漁夫伸手去推謝爾蓋,但身為一名普通人的謝爾蓋此刻爆發出來的力量卻完全壓制住了身為感染者的漁夫,後者拼盡全力,也沒法將騎在自己身上的謝爾蓋給推開。
邊上的幾名士兵見狀,立馬沖了過去,數人合力,七手八腳地將謝爾蓋拖到了一邊。
「謝爾蓋部長瘋了嗎?」一名聽到動靜跑過來的同僚向漁夫問道,「你是不是不小心說錯話刺激到他了?」
「應該沒有吧……」漁夫搖了搖頭。
「那他這是什麼情況?」
「大概因為我是感染者吧,他把對於詭物的恨意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只可惜乙七十七沒有實體,要是毀掉貝加爾城的是某種巨獸的話,謝爾蓋估計早就抄起槍衝上去了……咳咳咳……蘇卡不列,這老東西下手還挺狠的。」漁夫揉了揉自己被掐出紅印的脖子,爆出了一句西伯利亞粗口。
「我覺得……」同僚瞥了一眼不遠處被士兵們按住、但還在死命掙扎的謝爾蓋,壓低聲音道,「或許,該讓精神科的醫生過來看看……」
「精神科的醫生可沒時間管他。」
「咳咳,不管怎麼說,老謝爾蓋算是完了。」同僚咳嗽了兩聲,小聲說道。
作為一名非感染者,如果確診有精神疾病的話,是嚴禁擔任任何和詭物有關的工作和職務的……無論是調查局還是研究所,所有在職工作人員都是要定期進行心理狀態評估的,獵人例外。
獵人十個裡面有九個心理狀況都異於常人,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何讓這些獵人保持情緒穩定,這同樣也是研究所的重要工作內容之一。
「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麼區別了。」漁夫嘆了口氣。
「呵,要我說,他與其對著自己人無能狂怒,不如拿上裝備衝到污染區里去……那我還敬他是條漢子。」同僚說道。
「你以為他不想啊,只不過被攔下來了而已。」漁夫說道。
以謝爾蓋現在的狀態,上面是怎麼都不會讓他去執行探索任務……萬一在任務過程中他突然情緒失控,只會害人害己。
「真的假的?這老東西啥時候變這麼勇了?」同僚驚訝道。
「夏州那句老話這麼說的來著?狗被逼急了都能跳牆,何況人呢。」
「唉……得虧我是孤家寡人一個,沒什麼牽掛。」同僚也嘆了口氣,「雖然沒法感同身受,但光是想像一下,也怪不好受的。」
「別想那麼多了,好好活著就行。」漁夫拍了拍同僚的肩膀,正打算返回營房,可沒走出兩步路,他突然愣在了原地。
不對啊……
自己是一名詭物獵人,一個感染者,雖然和那種力量屬性特長的獵人比不了,但以自己的力氣,掀翻一輛小轎車總還是能做到的。
為什麼剛剛會被謝爾蓋部長搞得毫無還手之力呢?
人在絕望之中爆發出來的力量真有那麼恐怖嗎?
漁夫瞬間轉身,可就在同一時間,遠處傳來了一聲槍響!
那正是謝爾蓋被士兵們拖走的方向。
「蘇卡不列!」
…………
天府城,綜合人才培訓基地工地,地宮。
孫杭帶著凌驍走在已經裝滿了各種現代化照明設備的隧道裡面,後者時不時抬起頭打量著四周——每隔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研究人員和全副武裝的調查員,雖然地宮之主已經被孫杭解決,但還有一大批由紅色方晶製造的器物類詭物留在地宮裡面。
誰也不確定這些詭物之中會不會存在著危險的東西,研究員們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逐件檢測、將其分類、記錄在冊,最後再用專業的容器收容之後運出地宮。
由於人手不足,這項工作的進度相當緩慢……兩天過去了,地宮內的器物類詭物也就只整理了不到三分之一。
「你不好奇嗎?」孫杭回頭看了一眼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的凌驍,「我帶你來這個地方。」
「好奇。」凌驍回答道。
孫杭微微一怔,好奇不應該屬於一種情緒嗎?再不濟求知慾也屬於欲望的一種吧,七情六慾都被安娜給吞噬掉的凌驍,居然會感到好奇?
「你是真的好奇?還是為了回答我的問題才這麼說?」
「……」凌驍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顯然他有些無法理解孫杭的這個問題。
「你能笑一笑嗎?」孫杭又問道。
凌驍的臉龐抽動了幾下,最後在手指的輔助下,擺出了一個看上去極為不自然的「笑容」。
「算了,還是換個話題吧……」孫杭想了想,又問道,「你能想到什麼能讓你感到開心的事情嗎?」
凌驍眉眼間流露出一絲疑惑的神色,他的步伐放緩了下來,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過了足足十幾秒,他才回答道:「我……不確定。」
「不確定也可以說。」
「……弒神。」
如果孫杭現在在喝水的話,他絕對會「噗」地一下把嘴裡的水都給噴出來。
如此中二的回答,被凌驍以如此認真的語氣說出來……很難形容這究竟是一副什麼樣的場面。
孫杭的腳趾頭在鞋子裡面摳了兩下,然後才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問道:「你的意思是……弒神,能讓你的感到開心?或者說,能讓你的心情變好?」
「我不確定……我只是覺得,我母親曾經供奉的那些神像佛像,我看它們都很不順眼。」凌驍說道。
「不順眼?」孫杭瞬間捕捉到了另一個關鍵詞。
不順眼,換而言之,是厭惡……這同樣也屬於人類的情緒。
是安娜沒有把凌驍吃干抹淨,讓他殘存了一部分的七情六慾……還是在這段時間裡,凌驍被吃掉的七情六慾又慢慢「生長」了出來?
孫杭感覺後者的概率要稍微大一點。
如果說人類的七情六慾在被吞噬之後可以再生的話……那豈不是可以做到可持續性竭澤而漁?
「……」凌驍又恢復了沉默。
兩人終於是走到了地宮的入口處,這裡已經被黃黑兩色的警戒帶給封了起來,兩名武裝到牙齒的外勤幹員迎了上來,拿出了一個像是測溫槍一樣的儀器。
孫杭站定,讓對方用「測溫槍」照了照自己的眼睛。
「虹膜比對完成。」外勤幹員對孫杭點點頭,「您可以進去了……不過,這個人是?」
「以我的權限,多帶一個人進去,不行麼?」
「當然可以。」
「那就別問了。」孫杭拉開了警戒帶,鑽了進去,凌驍緊跟其後。
相較於堆滿人員和設備的隧道,地宮內的景象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那些兵俑依舊拱衛在骨王座的四周,而那枚大小形狀都和魔方近似的紅色晶體就靜靜地躺在骨王座之上。
「這些都是詭物。」孫杭對凌驍說道,「這些兵俑、那個用骨頭堆成的王座,還有王座的那個東西,全都是。」
凌驍點了點頭,等著孫杭繼續說道。
「你以後要面對的敵人,也是詭物。」孫杭走過去,從一具兵俑手裡將長劍給抽了出來,扔給凌驍,「和它過兩招試試。」
這具兵俑沒有盾牌,手中唯一的武器也被孫杭給抽走,在接到孫杭指令的那一刻,它便大踏步地朝著凌驍走了過去,舉起了它僅剩的武器——拳頭,朝著凌驍砸了過去。
凌驍頓時向後跳了一大步,鐵製的長劍拖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對於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來說,這把將近十斤重的長劍還是有些太過沉重了。
凌驍還沒有站穩,便掄起了手中的長劍,劈頭蓋臉地朝著兵俑砸了過去。
「太急了。」叉著腰在一旁觀戰的孫杭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只要兵俑閃開這一劍,巨大的慣性會將凌驍的身體帶得瞬間失衡向前撲去……孫杭已經做好了隨時叫停兵俑的準備。
可孫杭沒想到的是,兵俑也是個死腦筋,它壓根沒有閃躲的意思,而是抬起了一條手臂,擋向了砸過來的長劍。
「鐺!」
一聲脆響,兵俑的手臂上多了一條一公分深的豁口,而那把長劍則是被震得脫手掉在了地上,凌驍當即想要去撿,結果兵俑向前一踏步,直接將長劍給踩在了腳下。
兵俑的另一隻腳當即踹向了身前的凌驍,凌驍不得已,只得以一個不太雅觀的姿勢在地上滾了一圈,堪堪躲開了這一腳。
兵俑彎腰,撿起了長劍。
「停。」孫杭說道。
凌驍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
他的虎口有著輕微的撕裂,血珠沿著指尖滑落——剛剛那一劍他使出了全力,幾乎沒有任何保留。
這是搏命的打法,一旦失手,基本上等於是把破綻送到了對手的面前。
但對於凌驍來說,這的確是唯一能幹掉兵俑的機會。
他沒有學習過搏擊,更沒有學習過劍術,沉重長劍揮舞起來極其消耗體力,而對手卻又是一個不知疲憊的詭物兵俑……就算凌驍採取周旋的戰術,也沒有任何意義。
越拖,他的劣勢就越大。
「知道你為什麼輸嗎?」孫杭問道。
換做是其他人來,可能會從技巧、心態或者一些別的方面給出回答,但凌驍卻是很老實地說道:「它太硬了,我砍不動。」
「沒錯……如果連防都破不了,任何技巧、戰術那都是白搭。」孫杭滿意地點點頭,「那你知道,人類是如何對抗那些強得離譜的詭物的麼?」
「靠獵人?」凌驍抬起頭,和孫杭對視道。
「也算你對……不過標準答案應該『依靠詭物的力量』。」孫杭說道,「有句古話叫做『師夷長技以制夷』,獵人的能力,也是來源於詭物……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只有詭物的力量,才能抗衡詭物。」
「我能成為獵人嗎?」凌驍問道。
「能,但是沒必要。」孫杭說道,「我帶你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賦予你詭物的力量……只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
「另一種方式?」
「你聽說過詭器裝具和適格者嗎?」孫杭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葉九見面時的景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