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帶著烏黑的腥紅,點點斑駁落地,落在地面森白的玉蘭花瓣上,又被雨滴沖落。
白衣染血,些許飛沾到了蕭太后的面頰上,溫熱血腥,灼得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目光呆滯地看著靠著廊柱,一點點滑落在地的男子。
「殿下!」
乘風一聲裂吼,從後方飛奔而來。
他跌跪在澹臺雲朗身邊,碰都不敢去碰,眉目猙獰如鬼,瞪向那尊貴無比的母子,「你們幹了什麼!」餘光一下掃見地上倒落的酒壺碎片,「有毒,酒有毒……御醫,屬下這就去請御醫,殿下你堅持住!」
澹臺雲朗搖頭。
男人染血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沒用的……」
宮廷之中頂級的鴆毒,他怎麼會不了解,大羅神仙難救。
見到澹臺雲朗吐血倒地的模樣,蕭喚琴猶如雷擊,呆愣在原地。
她不是沒想過有這一天,她甚至於上一次就為他準備好了,但這一幕真實落在她眼中時,她還是控制不住的難受,心上猶如尖刀在割一樣。
「啊——」乘風瘋了一般拔尖就刺向身後的蕭太后,「毒婦,我殺了你!」
只是利劍還未靠近蕭喚琴,便被忽然冒出來的幾個黑衣死侍纏住,寡不敵眾,沒幾下就被拿了下來。
「你這個蛇蠍毒婦,虎毒不食子,殿下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居然下得了手!」陸乘風發出憤怒到極致的嘶吼,又猛地轉向澹臺翰澤,「還有你!」
「怎,怎麼會……」蕭喚琴好似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她渾身都在顫抖,幾乎快要站立不穩,眸光從碎落滿地的酒杯,愣愣地轉向站在自己身邊的少年帝王。
她以為……
可是如何,受傷的那一個,都不可能是雲朗啊。
雲朗那麼聰明,就和他的父親一樣,聰明到她都有些害怕,你說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倒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胸無半點心機的人手上?
不,不,絕對不可能的啊!
「母后,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澹臺翰澤慌了,那一瞬間,被打回原形,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足無措地面對著母親的質問。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人能幫他扛下這個錯誤。
這一切看在澹臺雲朗眼中,儘是諷刺,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但身體上的痛,卻敵不過他心上一星半點,對這個冰冷無情世界的絕望。
就是這個時候,他都已經看不見那個人的半點悔意。
哪怕一點點的心疼,也好。
「雲朗!」
是誰在叫他?
澹臺雲朗渾渾噩噩之際,一道女子的嗓音清脆,猶如一束破開黑暗的光芒,照入他的眼中,穿過那無數嘈雜的風雨聲,將他即將飄離的靈魂拉回。
周圍忽來一陣廝殺之音,緊隨著一抹白影從天而降,「雲朗!」
「兮月……」澹臺雲朗看清了來人,他疲倦的雙眸一張一合,漆黑如夜的眸中,緩緩映出來人的影子,仿佛間,就像皇家獵場初相遇時,就這麼忽然落入眼帘。
那白衣身影就似一道光,毫無徵兆地闖入他冰涼的世界。
凌兮月飛身落下,一掌將擋在她眼前的侍衛掃飛,上百道黑影緊隨她而來,和周圍的守衛,死侍纏鬥在一起,殺氣沖天,不過幾瞬之間便占據了絕對優勢。
「什麼人!」澹臺翰澤被嚇到了。
蕭喚琴人還處於懵愣之中,身邊的碧玉高喊「護駕」。
凌兮月三步並作兩步走,以雷霆之勢,揮手就掃開了阻擋在她眼前重重護衛,猶如疾風閃至澹臺雲朗身邊,一看他的模樣氣得渾身顫抖,一聲厲喝,「澹臺雲朗!」
他敢,他竟真敢這樣做!
見到他的信後,她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什麼叫,恐沒辦法實現和她一起把酒言歡的約定了,什麼叫托君江山,國祚綿延,什麼又叫……
顧不上多想,她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卻還是晚了!
「兮月,真的是你……」澹臺雲朗笑了,臉上再度浮現出燁燁光亮,那麼的明亮,燦爛,就如那時她第一次看見他時的那樣,恍恍兮,如清泉石上,浩然明朗。
只是男人此時的笑,染上了刺眼的血色。
「凌,兮,月,又是你!」蕭喚琴眸光猩紅地瞪忽然出現的女子。
周圍的人都是一愣,最為震驚的不過澹臺翰澤,誰都沒想到,他們的死敵,天臨的月後,會忽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可凌兮月對蕭太后的話充耳不聞,好似根本沒看見她這個人一樣,怒瞪了澹臺雲朗一眼之後,迅速從懷中取出瓷瓶,倒出一枚九息玉露丸,強行往男人嘴中塞去。
「沒用的……」澹臺雲朗面上笑意溫暖,氣息虛弱到極致,沒說一個字,便是一大口的鮮血湧出,在他的衣襟上落在一片片猩紅刺眼的痕跡。
毒入五臟六腑,神仙難救。
「給我閉嘴,我說有用就有用!」凌兮月眼神兇狠睥向男人,迅速從懷中取出針帶,咬牙切齒,「你別動,我有辦法救你,我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澹臺雲朗伸手,一把按照凌兮月的手腕。
她從不知道,一個瀕死之人,竟會有如此大的力氣,扼制著她的手腕,痛得她幾乎流出淚來。
是的,她來晚了一步,她沒有辦法救他!
澹臺雲朗疲倦的嗓音透著死氣,連眼神都不再去期許,淡淡的嗓音,斷斷續續,好像下一秒就要消逝在人間:「兮月,我聽你的話,我想堅持著走下去的,我一直都堅持著,走下去,即使這條路,永遠都看不到盡頭。」
「可如今,我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我的母親,我的親生母親,從不曾正眼待我,我小心翼翼,咳咳,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疼愛的弟弟,如今也要置我於死地。我……恐怕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