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第816章:母親,我心上好痛

  那抹影子一動不動,好似沒發現,屋內進來了人。

  納蘭容華帶著一身風雪,緩步來到他身邊,跟著蹲下來,沒有女王高高在上的儀態,這一刻,她就是一個普通的母親,心疼自己的兒子。

  還是那一句話,道理,誰都懂。

  可是刀子沒有落到自己的心上,你永遠都無法體會到,別人有多痛。

  納蘭容華清楚的知道一切,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世上總有那麼多無奈的事,非人力可及,更無法強求,她能理智地勸凌兮月看清自己的心,但到最後,卻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兒子。

  那往日一襲雪衣凌然,宛若神仙玉祇的男子,此時抱膝坐在冰涼的玉石地面上,在窗欞下,將自己縮成一團,頭低垂著深深埋在膝蓋內。

  一動不動,好似凝固。

  他那雪白的衣衫上,片片殷紅凝結成暗紅色,血腥的氣息,淡淡縈繞在空氣中,斑駁月華,無法照亮這一片黑暗角落,更無法驅散這滿室孤寂。

  「雪衣……」納蘭容華伸手,輕放在他蒼白的指尖上。

  一身凌落的男子,渾身輕顫了下,但他還是沒有抬起頭來,反而將自己縮得更緊,不想讓人看見他這個樣子,或者說,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

  納蘭容華眸中水霧淡淡升起,「雪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是人,就都會犯錯,你不必太過苛責自己,一切都還來得及,還不晚。」

  男人肩頭輕動,緩緩抬起頭來,對上母親的眼。

  即便隔著濃黑的夜,都能清晰的看見,那雙清冷的墨瞳之中,此時一片猩紅,狼藉錯亂,額前髮絲凌落,他蒼白的嘴角還掛著血跡,「母親……」

  顫抖的一聲,淺淺的兩個字,讓納蘭容華潸然淚下。

  好似看見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夜,那眉目寂寂的孩子,敞開心扉,輕輕的,第一次喚自己母親,可這一次,他比任何時候瞧著都要脆弱,好似再一次,被整個世界遺棄。

  「我失去她了……」納蘭雪衣輕抬起手,微顫著,看著自己被乾涸血跡填滿的掌心,猩紅著眸子,失神喃喃,「這一次,我是真的徹底失去她了……」

  她明明還在,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好好地,可是,他卻永遠地失去了她,懦弱的不敢再見她一面。

  而且,差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害死了她,害死了自己最愛的人。

  這都是他的錯,月兒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看著兒子如此失魂落魄模樣,納蘭容華心痛如絞,將他那被鮮血染透的手合攏,抓緊,「兮月是個好孩子,她會理解你,原諒你的,這一切也都是陰差陽錯。」

  北辰琰的離開,兮月的失憶,給了雪衣希望,可也是這一點希望,徹底將雪衣推向了絕望。

  「不,是我,我什麼都知道……」納蘭雪衣恍惚搖頭,絕世容顏此時凌亂一片,呵笑一聲,笑容破碎不堪,「是我,是我封印了月兒的記憶,我以為,若她第一個遇到的是我,一切便都會不一樣……」

  他斷斷續續,自嘲的,痴笑著,「玄夜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北辰琰,他沒死,他回來了……」

  納蘭雪衣看著母親,眸光破碎,像是一個孩子在向母親承認錯誤,訴說著自己的罪行,「我知道,月兒已想起種種,她本不願和我來雪域,可我再度封印了她的記憶……」

  「三山五部被屠,不是他做的,我也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每一次都成為被遺棄的那個,我想要一個藉口,一個可以殺了北辰琰的藉口。」

  他做了這麼多,月兒也終於選擇了他,一次,唯一的一次,可事情卻變成了他最不願看見的樣子。

  自己的錯,卻讓他愛的人付出代價。

  他錯了,錯的離譜。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若在月兒離開極北雪域之前,若是在那一切的一切之前,他將退婚書給她,將她想要的,都給她,放她離開,那麼月兒或許還會原諒他。

  如今……

  他已經一錯到底,永生永世,再不得翻身。

  月兒怎麼會再相信他,在那之前,他便已經決定回頭?他們之間,也再無任何情誼可言,她不會再聽他說什麼,甚至於不會再願意見他的。

  納蘭容華眸光深深震盪。

  她沒想到,其中竟還有如此曲折。

  可知曉的越多,她卻越是理解這一份愛而不得。

  沒有什麼十惡不赦,雪衣只是太希望抓住這一份溫暖,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也只有她知道,這一份溫暖對於雪衣來說,意味著什什麼,奈何太過執著,才會一錯再錯。

  深情,不壽,傷人,傷己。

  「是我不甘心……」納蘭雪衣看著母親,渾身斑駁血跡,襯得他面頰越顯蒼白,唇瓣顫抖,「是他親手將月兒推到我懷裡,是他親手將她交給我的,如今卻又要將她要回去,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納蘭容華心上刺痛,「雪衣……」

  他墨瞳猩紅點點,脆弱得好似一碰便會破碎,愣愣地,無助地看著母親,「他一回來,便要將我的心掏去,誰問過我,是否能承受這種失去?」

  「雪衣,好孩子……」納蘭容華心上猝痛,伸手,顫抖的指尖撫著兒子那凌亂的發,像安撫一個孩童,安撫著他,「不想了,我們不想了……」

  為什麼,命運要如此捉弄他們。

  自己受過的罪,如今又要讓雪衣來承受一遍。

  她本以為,只是如她一般,愛而不得,卻不想,是從他心上,硬生生挖去。

  「可是我痛……」納蘭雪衣雙手死死抓著衣袖,落下大片殷紅,褶皺,指骨慘白得沒有半點血,他低垂著頭,嗓音顫抖著,沙啞一聲,「母親,我心上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