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臨皇見得凌兮月那表情,不知為何心中有些發慌。
他皺皺眉梢,很快便控制住,沉聲道,「只要你願意勸琰兒,孤以皇帝之名保證,你永遠都會是天臨的皇后,不管以後後宮多少女子,任何人都不會動搖你的地位。」
罷了,琰兒將這丫頭愛到了骨子裡,這種感覺他又何嘗不知,但成大事者,就必須要有所犧牲。
他當年又何曾沒有反抗過?
但結果只會更糟糕!
為什麼要撞到南牆,遍體鱗傷才知道屈服?
「兮月,孤都是為你們好。」天臨皇長嘆,「江山動盪,朝野不安,於大家都無益,身為一國之後,你更應該為江山社稷,為琰兒分憂解難,善妒難以母儀天下。」
「狗屁歪理!」凌兮月赫然一聲。
這粗魯一句震得天臨皇一驚,連進數步。
凌兮月面上絢爛的笑容驟轉而下,瞬間翻臉冷漠似冰,「少打著為誰好的幌子謀你自己心中所圖,你知道你兒子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你口中的皇權地位,在本小姐眼中屁都不是,若非北辰琰,那皇后之位誰愛坐誰坐去,若非北辰琰,你此時已是一抔黃土常埋西山!」
她甩手一掌揮下!
「哐——」
巨響,玉石案台應聲碎裂,飛濺散落一地!
一忍再忍,天臨皇卻依舊咄咄相逼,自以為是的為他們著想,凌兮月終於冒火。
「若非我在乎琰,你以為,你還能有命在我眼前指點江山?」凌兮月面無表情,「如若不然……你也想和龍翔皇帝一樣,一直昏迷不醒?以這樣的方式安享晚年倒也不錯。」
天臨皇面色微白,瞧著眼前少女那寒氣逼人的眉眼,喉嚨宛若鉛灌,一時語塞,心中的驚駭更盛。
難道龍翔皇帝昏迷之事,是這丫頭所為?
也就是說,天下諸國之亂不是巧合!
做了這麼久的皇帝,天臨皇實則也是個老練成精的人物,聽得凌兮月這話,有什麼被他忽略的東西,也一下子變清晰起來。
他先前只知在月崖城凌兮月神助天臨大軍,破要塞,立下奇功,卻不知她才是背後真正力挽狂瀾的『黑手』,是這整個局面之中決定勝負,至關重要的人物。
她如何辦到!
思及此,天臨皇背脊漸漸升起一股涼意,同時還有陣陣後怕。
自己都幹了什麼?
他險些抹去的不僅僅是兒子心頭摯愛,還極有可能是天臨一統天下的最大助力,若是反目成仇,那後果更是不可想像!
凌兮月瞥見那飄落在地面女子圖像,冷笑一聲,「你自己窩囊,無能,保不住心愛女子,對抗不了世俗壓力,便認定自己兒子也會和你一樣,你嫉恨,獨裁,固執的為北辰琰選擇你認為好的,從不問他心中是否所願!」
這輕描淡寫的一字字,若刀刃,徹底撕破天臨皇帝的偽裝,一點點,剜割著他的心臟,直到鮮血淋漓,痛的他背抵窗欞,一點點癱坐在地。
是,他窩囊!
天下和女人,他只能選一個。
保不住心愛女子,是他一輩子的痛,可若讓他再選擇一次,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天臨皇伸手捂住額頭,嗓音嘶啞得可怕,執拗地試圖挽回自己最後一點尊嚴,「琰兒他為君,萬人之上,一個明君,就註定要有所犧牲,有江山,有百姓,不能事事遂己心愿。」
那話語,不知是在說北辰琰,還是在說他自己。
「君王之心,愛江山,愛萬民……」凌兮月抬起頭來,迎著窗欞透過的刺眼陽光,望出去,「可誰又來愛他,誰知高處不勝寒,我只想好好愛他一個人,何錯之有?琰只是需要一個人陪在他身邊,這點要求又過分嗎,為何作為父親的你,要百般阻撓?」
她停頓須臾,緩緩吐出一句,「而這顆心若是用來愛一個人,就只能一心一意。」
由心至身,由始至終!
後宮三千,卻夜夜孤枕難眠,只有為君者才能體會,而他自己,便是最好的寫照。
「就這一次,不為天下皇權,單純的作為一個父親,請你為琰想一想,他真正需要什麼,我想他更需要的是一個父親,而不是父皇。」
凌兮月表情恢復平靜,淡淡的丟下這樣一句話,轉身離開。
大門合上,整個大殿被陰暗籠罩。
天臨皇一言不發地靠坐在地上,那灰暗的表情,心中一直自欺欺人強撐著的東西,在一點點崩塌覆滅。
他錯了嗎?
從頭到尾,他都做錯了?
有絲縷光影穿過窗欞,灑在他肩頭。
蕭索,孤寂。
「拜見皇上!」
凌兮月剛走出偏殿,到迴廊下,便聽得跪拜聲從不遠處接連傳來。
她腳步停住,愣了下。
琰?
很快,對面的迴廊彎處現出一抹頎長身影,墨黑龍袍的男子快步而來,就似一陣風卷過,瞧見凌兮月後,他腳步一頓,隨後步伐更快了幾分,轉眼便至她身前。
凌兮月詫異看向他。
他不應該在和朝臣議事?
北辰琰拽住她的手,估計是飛奔而至,那低啞嗓音微微有些急促,「他和你說了什麼,沒為難你吧,你怎麼不和我說一聲,以後不准你再上西山行宮來!」
那嗓音,還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
慌張,害怕……
凌兮月感覺到男人拽著她手的指尖冰涼,掌心還隱隱有汗意,她眸子微動了動,回握住展顏一笑,「閒話家常而已,太上皇讓我要好好照顧你。」
「閒話家常?」北辰琰冰眸微斂了斂。
大老遠傳信,讓兮月過來閒話家常,可不是他這個父皇的行事作風。
穆西當時稟告的消息,是有西山行宮的人到護國侯府拜見,而凌兮月也出府往西山行宮去,來見誰不言而喻,上一次留下的陰影還未散去,北辰琰心裡是真的害怕。
他不敢賭,更承受不起再一個萬一!
穆西緊隨其後趕到,瞧見安然無恙的凌兮月後,鬆一口氣。
這可不是他大驚小怪,而是這地方,還有住在這裡的人,實在讓他不擔心都難。